小说连载
图片提供：张先杰
只所以这么问她，是因为他想起，前天晚上他们回来后，徐伊莎说想喝点酒。好像一者是为了助兴，一者又是为了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潜回来生怕被他父母发现而压压惊。他又出了一趟门，去往三牌路通宵卤味店买了些卤菜和几瓶啤酒回来。而他出门和进门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她的房间里和他与徐伊莎回来的时候一样，黑漆漆静寂寂的毫无一丝动静。他打定了主意，他要一口咬定，就是在这个点上，他将徐伊莎送走了的。不管她信还是不信，他都这么一口咬定了。
这一口恰好被他咬了个正着。她哑然，无言以对。因为，在他说的那个点上，她根本就不在家里。 从楼上悄悄的撤了下来，在房间里呆呆的坐了不大一会，她就气得跑出了家门。出了巷子口，她先是漫无目的地往大街上走，但是，没有走得几步便又折了回来，信步拐到了离家不远的木材公司后面的兰水河边，捡了处较为茂密而齐整的草地，面对着清光幽幽的潺潺流水，席地而坐。不知道到底坐了有多久。是夜，繁星点点。在那样幽深阴森更无人迹的夜色里，在河边如此的僻静荒凉之处，她就像个孤单凄楚的年轻女鬼。此时此景，如果有人瞧见，定然要被她吓得毛骨悚然心胆颤栗的。她的心里，只是伤心的想着，永远也不要再回到那个屋子里去了才好。她想起那块毛巾。想起她用生日蛋糕涂过他的额头，然后又拿那块毛巾擦拭掉，然后又拿那块毛巾去乔仙少那里念咒施法过的。这块毛巾正妥妥的压在她的枕头下面呢。为什么，陈叶文的堂姐那里用了是那么的灵验，这才多久呀，现在到了她姜素英这里，却一点也不管事了呢？
如果是平常，她哪里有胆子一个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安心的坐得下来？是气恼和哀伤让她忘记了恐惧。
当她咬咬牙把这一节说出来的时候，他暗暗的吃了不小的一惊，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离他家如此之近，他当然知道木材公司后面的兰水河边是个什么样的位置。据说，刚解放那段，曾经在那里枪毙过几起的反革命和土匪恶霸。而且，前些年还在那里发现并解剖过一具无名女尸。大白天的，他一个大男人从那里走过，犹自寒意嗖嗖的，午夜之后的夜幕下，她梦里梦冲的竟然一个人跑去独自面对河水席地长坐。她这是天懵地懵啊。她哪里知道这是有多么的惊险吓人？她怎么可以这个样子瞎胡闹呢？她这不纯粹是拿自己的安危在开玩笑吗？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是，他仍然感觉到自己是造了孽了。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只怕是再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也是能不管不顾的做得出来的吧？这回倒是有惊无险了，但是，将来要是稍有造次，因为他和她之间的事，她万一真的稀里糊涂的弄出点什事来，那又该如何是好？那他于行造的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大孽？就算他或许也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但是，他真的就能够说，与他于行并无干系而内心不受煎熬吗？就算道理上或许也找不上他吧，但是，他又怎么有可能不因此背负上一生的深深的自罪？他又怎么可能这一生将不时时的都被良心的拷问和谴责折磨着，而永远不得安宁？
他无比深情的关切说，傻丫头，往后可千万不许你这样子胆大包天任性妄为了。你这是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你这不仅仅是对你的亲人不负责任，也是对其他关爱你的人不负责任，也更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先别说你对不对得起你的亲人，也别说你对不对得起其他关爱你的人，且只说，你又如何对得起你自己？
她脉脉的看了他一眼，乖巧的点了点头，嘴里却又好像不耐烦的奚落说，知道了，你好啰嗦的，怪不得陈叶文她们说你是个唐僧。
一切真相大白，云开雾散。她的眼睛里似乎有隐隐的泪光。她想信他了。她相信他告诉给她的这个真相应该就是真的真相了。至少可以这么说，他所讲述的几乎已经是做到了无懈可击，几乎所有的疑点都已经被他一一解释得清楚明了。他让她已经找不到不相信他的理由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干嘛非得跟谁过不去似的不相信他呢？她本来就是应该相信他的，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这实际上也是她唯一期望听到的和唯一能够接受的真相。她好像都还没有认真的去想过，如果他告诉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是相反的，她又当如何面对。当她对他说，她只相信他告诉她的，他怎么告诉她，她就怎么相信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在暗示他，她宁愿他是骗她的，她宁愿他是撒谎的，也希望他所告诉她的是她期望听到的和能够接受的？而现在，他不用骗她，不用撒谎，至少，她已经相信他没有骗她，没有撒谎，他告诉她的正是她最期望听到的和最能够接受的。这甚至让她对他心怀感激之情。
他无比深情的关切尚有未尽，又说，既然说我啰嗦，说我是唐僧，那我就不妨再多啰嗦几句。往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你千万要理智，要冷静，切记不可以再像前天晚上那样的冲动，那样的懵懵懂懂了。将来，就算是我于行有什么错，做了对不起你姜素英的什么事，我想，这个估计也不会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毫不客气的当面质问，如果确实证实是我错在难逃，你可以骂我，用最严厉、最刻薄、最狠毒的措辞来骂我，我都只战战兢兢不敢出声的受着就是，决不敢有半句顶嘴。你甚至还可以打我，狠狠的打我，若怕弄痛你的手，你可以使用工具，那什么棍子呀，板子呀，鞭子呀，什么顺手你只管拿来用上就是了，我决不反抗。
她展颜而笑，说，你说的什么呀，这又是骂又是打的，我有那么泼妇，那么暴力吗？你把我当做是一个什么人来的了呢？
他捂了捂嘴巴，表情丰富而生动的笑了，然后分辩说，你想得太多了，我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他似乎觉得有点累了，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明白，他做成了一件怎样的难以做成的事。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捏出一支，在桌子上杵了杵，然后拿鼻子底下深深的细细的嗅了又嗅，却并没有含上嘴唇，又插回了烟盒里。他的烟瘾是比较重的，熬夜的时候抽得特别凶，一般一个晚上能抽一包多，跟张晓鸣和赵至诚他们凑一起打牌的时候，他抽得还更厉害，一根接一根的，续烟都不用打火机点火。但是，他一般都不会在女士面前抽烟。她也知道他有这个自我约束。她说，想抽就抽嘛，你在陈叶文她们这里用不着太讲究了，只管抽你的就是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那么娇气，都百毒不侵了的，烟草的味道不仅闻着没有事，而且闻着蛮好闻，蛮享受的。
但是，他还是不肯抽。她说，这样吧，也给我一支，我陪你一起抽行不？
他讶异，说，没有开玩笑吧，你要抽烟？
她说，什么意思？我抽一支烟就不行么？就你们男的抽得，我们女的就抽不得么？我倒偏要抽一支给你看看。
他说，你硬是要抽也没有谁说你不行，但是你没抽过，初次来抽，很呛的，我只怕你会一下子喘不过气，负不起这个责任。
但她坚决要抽，他无奈只得给她一支，又给她点了火。但是，他自己却依旧不肯抽。有时候，不能不说，他确实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她抽了几口，吞云吐雾的倒也蛮像那么回事，关键是，她竟然还没有半点被呛的感觉，直到将这支烟抽得只剩下烟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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