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淡的檀香味

湃仔

三月里的一天，和朋友来到湘东名寺——香山仙。

还没进大殿，空气中就飘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闻着这沁人心脾又有些神秘感的香气，思绪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飞奔到了我的童年时代，勾起了我对这久违的香气的回忆和思念。

童年时代，我的大多时光是和祖母一起度过的。因为那时母亲天天要参加集体劳动，早出晚归，没功夫照顾孩子。我们姊妹四个只好由祖母照顾。祖母为了我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

祖母是民国元年出生的，虽然生在封建社会，身上也残留着一些封建印记。但她思想比较新潮，很聪明，又有文化。

祖母心中还装满了故事，古代名著，历史典故，民间传说等应有尽有。那时候，祖母一有空，我们就缠着她讲故事，祖母的故事讲得可好了。每当这时，我们四姊妹总是老老实实地围坐在祖母身边，歪着脑袋侧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每听完一个我们总觉得不过瘾，吵着嚷着还要听。那时候，也不记得祖母讲了多少故事，总觉得她心里装满了讲不完的新故事。

从祖母的故事里，我认识了精忠报国的岳飞、会写诗的李白，知道了名著《三国演义》、《西游记》，也知晓了传说中的七仙女、许仙，更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可以说，祖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因此，我对祖母的爱，就像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历久弥香。

祖母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小时的她读过很多书，能写会算。特别是她的毛笔字无人能及。在当时，可以称得上是女秀才。可惜命运不济，嫁给我那老实巴交、大字不识一个的祖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封建教条的约束让祖母无力反抗，只得一心一意跟祖父过日子。由于祖母的能干，日子越过越红火。

后来，祖母跟祖父生了两个儿子，延续了陈家的香火。祖母很有眼光，省吃俭用把俩儿子送到学校读书。将他们培养成材，双双参了工作，吃上了皇粮。乡邻们对祖母更是佩服至极。

我没见过祖父，听祖母说因为祖父常干重体力活，又加上他食量很大，后来由于粮食奇缺，在六O年时饿死了。据说祖父临死时还大喊着要吃东西。祖父走时，祖母才四十多岁，她没有放弃这个家，擦干泪水，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又为俩儿子成了家立了业，为这个家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祖母一生最大的信仰就是信佛。我记得那时，祖母为了信佛，专门在家里设了一间佛堂。佛堂正中摆上如来、观音佛像，佛像前面摆上香炉神灯，佛堂里还准备了蒲团、纸钱等物品。

祖母的佛堂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如果我们要进去，也必须经过她的许可。祖母每天早晨和晚上各进去一次，在里面三叩九拜烧香念经。祖母烧的香叫檀香，是特意托人从外地花高价买来的。祖母对檀香的要求很高，一般低劣的不要，只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檀香树，用刀劈开，树心是红的才好。祖母说:“这样的烧起来才很香，菩萨才满意，信佛要诚心，不能掺假。”难怪确实很香的。引得我们常常趴着门缝，闭起眼睛，深呼吸闻那香气久久不愿离开。久而久之，闻香就成了我们的一种习惯，这香气也就成了我的一种恒久的记忆。

祖母的佛堂里常常香烟缭绕，很有一种神秘感。祖母有时也带着我到里面，让我跪在佛像前叩拜，她嘴里念念有词，那时懵懂的我也听不懂她念的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檀香味很好闻。我想也许她是在求佛保佑我什么什么。

祖母还对经常我说，信佛不能单纯的念念经、烧烧香，最重要的还是平时要多行善积德，多做好事，做好人。那时我还小，对她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我确信祖母确实是一个大善人，大好人。

那年月信佛是不允许的。所以，祖母做这些事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祖母最终还是被人告了密，被人揪到台上批斗，被人挂上牌子游团。尽管这样，祖母还是不放弃她的信仰，坚强的她执着地完成她每天的功课。也许是祖母一生信佛，菩萨保佑了她。她的子孙发达，后人平安，她自己也活到了八十八岁。

2000年5月12日下午，我突然接到祖母身体不适的消息，急忙赶到家里，这时我看见祖母倦缩着身躯，眼睛紧闭，气息微弱，面朝墙壁侧卧在床上，亲人都围在她的床前伤心地哭泣着，这时我的心像猫抓似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赶忙伏下身子轻轻地哭喊着她，祖母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嘴角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这时我看到两滴浑黄的泪珠从祖母的眼角流出，我清楚祖母心里是明白的，她只是没有力气说出来。我知道祖母是多么地不想走呀，我们也多么地希望她永远留在我们的身边。可是无情的岁月最终夺走了她的生命，这天下午四时许，我最最敬爱的、亲爱的祖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一下子过去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中，每当想起我的祖母，想起以前和她相处的那些日子，心就像被人揪着一样痛，泪水不由自主地盈满了眼眶。

而今，每当我闻到那淡淡的檀香味时，祖母的音容笑貌就在我脑海浮现。

忘不了，淡淡的檀香味！

忘不了，至爱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