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是怎么疯的，母亲和三姑奶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大约都与我有关，而真正杀人的人却无人敢提。有人说我克死了春妮，还有人说看见春妮的魂魄飞了出来，跟随我回了家，我是春妮的再生，说我母亲拔我牙的时候，春妮的魂魄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就是春妮，所以我那已经没有辨别能力，不愿意相信春妮死的表姨听人这样说就信以为真，还很兴奋的和人讲，是是是，是她有先见之明，当初拦住了我母亲没有去打胎，是在为春妮的再生做好了功课，然后呵呵地笑，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春妮死了，我的春妮死了呀！
说到春妮的死，要从那天早晨说起，就是我要降生的那个早晨，我母亲担水路过表姨家，看到杜子腾进了表姨家。
那时春妮还在睡在昏暗的小屋炕上。我表姨在外屋做饭，她把参着苣荬菜的玉米面揉成一个个的圆饼，贴到煮着白菜汤的铁锅沿上，盖上锅盖。转身把一大团蓬松的干草推进灶堂里，堵满干草的灶堂口冒出一股青烟，接着噗的一声，灶堂里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锅盖边开始有热气升起，锅烧开了。
她拿起笤帚清扫灶堂旁的碎柴草。笤帚用了好多年，糜子快掉光了，硬点柴草扫不走，我表姨便蹲下来，一根一根的捏起来，放到墙角的柴堆里，生怕落下一根柴草。柴火太稀缺了，可不能糟蹋一根，不光是柴草什么都稀缺，唉！我表姨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候杜子腾走了进来，他从怀里拿出两个雪白的馒头放到冒着热气的锅盖上。和我表姨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临走时，他说是去公社开会，得下午回来。
我表姨送走肚子腾回到里屋，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春妮。从格子窗射进的阳光照在春妮的小脸上，黝清瘦的小脸上，两条淡淡的细眉，黝黑的睫毛翘在闭着的眼皮上，显得更加浓长，小巧的鼻子扇动着鼻息 ，粉红色的嘴唇真是稀罕人。她低下头努起嘴想要亲亲，却被一阵大喇叭的嘟嘟声打断。春妮蠕动了一下身子。我表姨赶忙收回了怜惜的表情，抬起头看向格子窗。
她打开破旧的格子窗，大喇叭里的《东方红》扑面而来，伴着窗户纸呼啦啦地响。
“起来吃饭”妮妮妈掀起杜妮妮的被子，一边叠一边说。春妮一轱辘爬起来，揉着眼睛偷看着妈妈，看看妈妈的脸色挺好。
“妈妈，我们老师说考试得第一名的同学，今天奖励一块糖。要是我能第一该有多好，把糖块分成两块，一块给爹爹一块给妈妈，我就要那块糖纸贴在墙上多漂亮啊！”杜妮妮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地说着，中间都没有缓气。
“春妮你是第一名也不能要”妮春妮妈的话冷冰冰的，像水泼过来，把春妮喜滋滋的脸冰得惨白。
“为啥呀？”春妮的心一揪，蹦出这句话。
“稀缺的东西不是我们的”妈妈有点不耐烦地说。
“为啥呀?”春妮舞动的手停在半空，机械得问着。
“我们没命要有稀缺的东西”妈妈由冰冷变得低沉，伤感。
“为啥呀？春妮不懂，还是试探着问。
“我们夹着尾巴做人””妈妈咬牙切齿地说。
“为啥呀？春妮看着妈妈，觉得那张美丽的脸和她说话的语气很不相称。春妮心里怯怯地，声音就变小了而且是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由于没有底气几乎没有说口。
“为啥为啥没有为啥，反正你就是不能要”我表姨烦躁得把叠好的被子甩到炕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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