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dom: Harry Potter Series, AU-What if they're normal people
Relationship: Tom Marvolo Riddle/Harry James Potter
Rating: PG
Summary: 下篇
經驗老道(sophisticated)的社工們告訴Harry,不要輕易給予承諾,因為那對於這些承擔過多的孩子們無疑是雙重傷害。但是望著那雙沉默不語的、彷彿自己佔據了他的世界的眼睛,Harry作不出拒絕。
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不也只是個孩子嗎?
A/N:
支教高中生Harry/無口孤兒TR(?)的故事,文中概況是參照個人經驗,沒有針對現實的意味
BGM來自Taylor Swift〈Clean〉和Ed Sheeran〈Photograph〉的Mashup,我希望你們會喜歡,那是個溫柔的作品
OOC就別在意了x 希望你們看到的是那些值得回憶的美好部分
外頭的雲層很厚,看來隨時都會澆下傾盆大雨。
不知是不是因著這樣的不確定感,小樓裡頭的眾人也都煩躁不安起來,尤其是房東太太Mrs. Weasley。好相與的婦人顯然因為失神烤壞了一大盤餅乾,那燒焦味連住在四樓的「樓草」兼應屆畢業生Cedric Diggory也不禁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活像是會在三天後開門被發現面朝地死在家裡、地上還用手指寫了人看不懂的血書的節奏。
被天台上那不規律的乾咳聲擾得夠嗆,Harry Potter先是將門窗都打得大開,好讓燒焦味能快些消停下來以免觸動消防鈴。他的套房外有個小小的窗台,但因為外推式的氣窗設計而沒法曬衣服,終年只有幾個小小仙人長球擱在外頭收割這城市三百個日子裡少之又少的陽光,又外頭是幾條大路的交叉點,平常人在室內如果不闔上氣密窗、對話都得用吼的。
「嗖──」看吧。Harry翻了翻白眼,彷彿在徵求他人的認同,明明此刻的房間裡頭就他自己一個人。
這樣子的表現慾倒是和他手邊整理到一半的獎狀與證書切實的產生呼應,儘管詳端其中任誰都能輕易發現,那些張揚的、被燙金花體字框起的名目都止步於五年前。
是啊。將被裱了框的獎狀隨意的疊進了紙箱,在其他縫隙塞下一些柔軟的布料以防物流公司在搬運時碰傷,Harry轉身見了大致收拾得差不多房間,摘下牆上來自藝術學院的同級生Luna Lovegood的賀禮──「那是一幅白色的畫。畫的底色是白色的,如果你很仔細看的話,會看到上面有一條很淺很細的『白色』線條。」*Luna在他的生日派對上這麼說時,驚呆了邊上一眾向來自詡為文青拿著類單眼鏡頭手機自拍的文學生們──小心翼翼的放到箱子的中間,當他再次抬頭時,冷不防對上了掛在全身鏡前頭的學士服。
幾天前,它也是掛在那兒,只那時的Harry對於它的未來去向心裡早有了定奪。
「你不參加畢業典禮嗎?」當時靠在門邊看他的Hermione挑了挑眉,雙手交錯環在腹前的動作將一雙被洗白牛仔褲襯得修長的曲線展露無遺,讓原本在他身邊幫忙整理的Ron看得愣了神,這使得有些煩躁的Harry不禁在想,用手上的參考書不知道能不能將好友的魂砸回來...嗯,也有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明明你們就住在樓下對門,何必特地來別人的房間秀恩愛?孤家寡人多年的他心裡怨懟著毫不掩飾癡迷的發小,手上整理的動作益發沒有輕重起來,生生把一本精裝本撞凹了角。
「...又沒有你們,為什麼要參加?」在那鍥而不捨的目光追擊下,Harry終歸矜持不住的說了實話。他在今年年初申請了提早畢業,愣是比同儕早一年離開校園,這個素有「社會的縮影」之稱的所在,投奔真正殘酷的現實世界。
「Diggory不會參加嗎?你們同樣是足球隊的,他似乎很期待和你一起丟學士帽──」「噢不兄弟,別告訴我你對張秋還念念不忘,就算是那個抄襲美劇男主角人設的Diggory也是個男人,他不可能忍得下這口氣的,糟糕,他肯定會用上一季那倒勾球的氣勢打斷你的鼻梁。」終於回過神的Ron攔截了兩人的對話,活寶似的戲劇性腔調讓人發噱,扯出一些對於成年人而言有些難堪的笑料,即便Harry早知道──有時也因為太過好笑而可以稱上「縱容」,因此被看透一切的Hermione批評是自食惡果──這傢伙的性子,偶爾還是難以遏止想要給這蠢貨一拳的衝動。
但他注意到的是,女孩又露出那種Harry無法承受的難過表情。他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不說Hermione也早有所眉目,例如孤獨,例如Harry Potter這個人並沒有他們想像中勇敢,例如他對於未來是如此徬徨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她敏銳得讓他難受,因為如此一來,他口中含糊的白色謊言*也總是蒙著一層說不明道不清的灰。
在安靜片刻,他終究是回歸成人總放在嘴邊的那句:「那不一樣。」
沒能和兩人頻率搭上線的Ron用一種「我懂得」的同情表情看他,想必是將他想成了類似春節焦慮*之類的精神官能障礙,畢竟他們共同的發小Hermione在大學入學考試前夕便有了腸躁症,終日不是待在書桌前、十有八九便是關在廁所裡,也是難為一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女孩子;而Hermione──老天她可以停止那顆動個不停的腦袋瓜兒讓我有點呼吸空間嗎?Harry痛苦地想著──雖然不發一語,但那雙靈動的眼睛昭示著她瞭然一切。
「為什麼,Harry?」隨便尋個理由支開Ron去幫忙他那符合傳統期待的母親作新一輪的瑪德蓮後,Hermione走到他身旁,不嫌髒的陪他席地而坐,曲起膝蓋像是他們小時候躲在兒童帳篷裡說悄悄話的態樣,明明是防備的姿態、卻將心底最隱密而柔軟的心思交付對方。「為什麼儘管害怕、你還要那麼努力去做那些你不擅長的事,Harry?」
總算說出了深藏心中多年的疑問,年輕女孩忽然感覺自己的心就像連日大雨後的撥雲見日。是啊,過去他們總是打著「害怕對方會被傷害」而將這些問題藏著腋著,說到底不過是他們不夠勇敢,不敢去面對親愛之人的黑暗面,不願去為對方承擔、撫平那些人生中的不可承受之重,不想因此打破這個如履薄冰的境況,不肯去更了解對方、不肯去了解自己的心之所趨。
任何事都像雛鳥新生一樣,若要擁抱殼外那個偌大且溫暖的新世界,勢必要先崩毀眼前這個伴隨自己多時的、讓你在安逸中腐敗的殼內世界。*
也許吧,也許這些懸問確實會造成傷害,但是在傷痛之後還能選擇堅守著的愛,不才是值得一生相伴的嗎?
正值雙十年華的聰敏女孩堅定了眼中的信念,抬眸直看入童年好友被掩在繁重瀏海後的漂亮眼珠,像是海涅的詩歌,像是能夠一眼撞進那個靈魂的深情*。
向來以無畏著稱的Potter男孩原先不甘示弱的盯了回去,以目光為劍、以三緘其口為盾,彷彿要把心裡的脆弱隱在層層城牆之後,一個自己也找不著的地方,藉以自欺欺人那不曾存在過。
但任是一顆足夠善良的心,都無法拒絕另外一個赤誠的心靈。
所以Harry堅持半晌後終究敗下陣來,他無奈嘆口氣將門鎖上,歛下祖母綠一般的眼,像是個坐在殘垣斷壁之外的戰敗者娓娓道來。
他從五年起說起,那時候的Harry,還是她所熟知的Harry Potter。
*****
Harry James Potter,幾世紀前世襲貴族Potter家的獨子,不敢說是天之驕子,但就如他父親James一樣,有他在的地方總是不乏人群簇擁,標誌性的鳥窩頭和那好似能折出紅光的寶石*般的眼珠在人前人後都是目光的聚焦所在,落落大方隔三差五犯個蠢的個性讓他在同儕間儼然是天生的領導者,又性格互補的青梅竹馬讓他在人群裡不輕易迷失。
然而隨著年紀漸長,青少年令人匪解的羞赧驅使Potter家的男孩走出了以往的舒適圈,不再像是過往沒心沒肺的活潑孩子緊黏著發小。十多歲的少年處於一個和母親走在街上都嫌尷尬的年紀,在考試不利的推波助瀾下,他選了所和難以言盡的過去毫無瓜葛的郊區高中,拒絕父母欲言又止的好意,每日搭著地鐵與公車上下課。
那時意氣風發的他並未因此就顯露頹色,那是個年少清狂的時刻,亟欲和父輩陰影切割的歲數,同時也是朝陽初昇的年齡──能夠尋到這麼一個創造出「James Potter?喔,你說的是那個Harry Potter的父親吧?」的契機正是他所想要的,血脈裡鼓譟著Potters不安分的基因的Harry從來就不甘於被安著一個「某某人的兒子/朋友/學生」的名號,他希望能被記得的是自己,儘管任誰聽來都會說他狂妄自大,但他堅信青春花火就該燃燒在這種「大事」上。
不過潛意識裡,那僅是出自於某種不欲面對的自卑感,因此他想要藉由這樣發光發熱的樣態來告訴其實根本不存在的他者:我過得很好,收回你虛偽的眼淚吧!就算我落榜了,就算我孤身一人,不也可以成就那些比我「優秀」的同輩無法辦到的事嗎?
而為什麼「他者」從來不存在,則是Harry很多年後才明白的事。
和年齡相仿的夥伴交旋對一向是孩子王的Harry而言輕而易舉,他很快地靠著在高人氣社團間的活躍受到矚目,按著雜誌上的打扮以及隱形眼鏡讓他成為女孩們離不開的話題,對於體育項目生來就有天賦的表現也讓容易產生幫派的球隊大塊頭們對他拭目以待,本來就不差的理解力在這樣一間普通高中要低空飛過不算難事,一兩個學期過後,除了舞會國王與四分衛外,午間閒聊不乏那個有著明朗笑容的黑髮少年。
暑假將近之時,好似理所當然又有些不然的,Harry在一次社課後被擔任社長的Oliver Wood攔了下來。在那之前,Harry多次在那雙棕色的眼睛看見對於改變世界的熱忱,而那天夜裡他意外的發現在滿腔熱誠之後,真正可以使世界為之動盪的、以深思熟慮鋪成的冷靜。
「Harry,你善於打交道、果敢負責也十分善良,大部分的幹部──甚至是部分現任新生──都向我推舉你擔任下一任社長…」棕髮少年因為青春期剛抽高的身軀讓Harry感覺像是衣架,不過那語氣中的認真讓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出於莫名的直感,他知道這不會是Oliver以往冗長得找不到結語的演說,那是會改變他現在狀態的什麼。「我不敢說自己識人無數,但是Harry,我看不出來你對這個社團有著熱情。」
不是說你不投入於社務或學習,Oliver解釋道,而是你的投入可以發生在任何社團,你並沒有那種讓人一看就感覺「嗯,你屬於這裡,這就是你想要的!」的那種決心與…嗯,熱情。
理論上,被質疑自己的努力的Harry本該生氣的,至少得要不甘心。但在那天的會談中,除了聽年長他幾歲的少年笨拙地向他解釋一個服務性社團的領導者應該具備什麼條件,他竟是半句幽默的段子也憋不出來,只是像在拒絕的良久沉默後,等到那句情理之內的、他應當要欣喜接受的退讓。
「不過社長畢竟是需要人心支持的職位,所以就算我個人再有想法也有盲點,決選仍然會讓幹部們決定。暑訓時我們會從事一些實際的服務工作,到時你可以觀察看看這到底是不是你期待的工作…但不論你有沒有決定擔任幹部,我們都歡迎你繼續在社團裡幫忙。」Oliver終於注意到時間不早了,好兄弟似地拍拍他瘦弱的肩頭,抬抬手邊的文件作為招呼便舉步往高年級宿舍走去。
難得無眠的Harry整夜都在腦中盤旋學長在走廊上留下的跫音。
後見之明,他當時無話可說也許從不是隱忍,是因為被揭穿得徹底、羞愧得只能噤聲。
兩周後,眾所期盼的夏季長假開始了,Harry就像社團中的其他人一樣,收拾了簡單的行囊走上為期一個月的克難之旅。
他們和一個名字與希望有掛勾的非政府組織搭上了邊,此行便是要帶著高中生才有的熱血沸騰、足以承受磨難的年輕身軀和父母願意支付的款項到一個偏遠的鄉鎮,教導當地缺乏教育資源的貧困孩子如何使用他們根本買不起的科技產品。
Harry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整件事情的必要性,然而那些滿是衝勁與血氣上頭的社友們回覆他的總是一貫的:「這些孩子因為貧窮而無法接觸這個時代的產物,如果他們現在連趨勢都無法接觸,那未來他們該如何扭轉命運?」
這話乍聽好像頗有見解,但真讓Harry困惑的是,假如孩子們真的窮困如斯、他們最需要的其實不應該是一技之長嗎?漂亮話大家都能說,不過就一個最簡單的,今天大家教孩子們如何使用網路後就將自己的3C產品留下來給孩子們當作教具,這麼簡單的一個作為興許也不見得人人都做得到吧?前者是有點利益趨向了,但單就現實社會,扭轉命運對於真正窮苦的人家而言就是紙上談兵,許多人歸咎是他們不夠努力去學、去做,但實際上──
這個社會是在極嚴厲的懲罰讀不成書的人。*
作為身而為人無法隱瞞的三件事之一,貧窮雖然不能說是最難改變的,但顯然是最令人難耐的。因為那不像是愛,對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標準,尚可靠著其他委婉之詞推諉成其他意涵;也不像是咳嗽,人們可以體諒病弱之人的身不由己,卻無法對貧苦之人的賒欠永遠視而不見。*
這個醒悟在他們到達當地時,更像寒冬裡一盆從頭頂淋下的冰水讓Harry冷得徹骨。
現場的情況遠比負責人聯繫他們時的輕描淡寫嚴重多了,而且他們接的案件不僅僅是偏鄉孩童,還是一群孤兒們。
後來在Oliver難得發難的情況下,幾個來自於協會的社工才分別用簡單的句子拼湊出了事情的原貌:這裡本是一間經營不善的育幼院,在春天時院長去世後更加岌岌可危,後來接手這育幼院的是院長的外甥,一個積欠多筆賭債的外地人。原本他以為能藉外界的善款中飽私囊才接下了這工作,孰知這育幼院不僅地理位置偏遠、過往的帳目也充斥赤字、孩子們年紀又小不能出外打工,種種劣勢都讓本來就無意經營的賭鬼決定帶著少得可憐的流動資金──同樣是幾個年紀大點的孩子們的學費──捲款逃逸,沒想到在那渾蛋就要逃跑的時候被其中一個孩子等個正著,殺紅了眼的他將孩子推倒在地,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念想,轉個身竟將老房子點了火並反鎖了大門!幸好那個受了傷的孩子進辦公室找出了鐵鎚和斧頭,先是到通鋪叫醒熟睡的其他孩子,而後跑到門口把本來就老舊腐壞的木門砍破,趁釀成大禍之前就全員逃出了房子。
「可惜讓那個該死的混帳給跑了,警察後來在附近的公路旁找到那傢伙原本來時開的二手車,據說是引擎燒壞了不得不棄車…」一名身形和手臂上的刺青看來更像是夜店保鑣的社工忿忿啐了口痰,留著龐克頭的彪形大漢應是顧忌附近還有小孩所以沒有真祭出國罵,這種與刻板印象之間的巨大落差讓一群學生們倒是有點不習慣。
「不好意思,那我們晚上要住哪邊呢?」站在Harry旁邊的Dean忍不住出了聲,群眾間不乏有人帶有責難的看了過去,讓十五歲的少年自知理虧的縮了縮脖子,但更多的人心有戚戚焉的望向燒得半毀的木造房屋、行動便透露出了對於這趟旅行的第一個歧點。
他們是學生,既然來此不可謂不善良,不過並非每個人的善良都帶著犧牲自我的覺悟。他們是來協助推廣偏鄉教育沒錯,但那些「幫忙」多半挾帶「深度旅遊」的附加價值,甚且陸續反客為主的被當作支教的主軸。在這樣的認知之下,又有誰做好真正受苦受難的打算呢?
「我們有多準備十二個四人用帳篷,是救國團兩天前送來支援的。」一旁注意著這方動靜的女性志工聞言也走了過來,那是個看來約四五十歲的和善婦人,穿著淡黃色的羊毛衫、手中抱著兩個蓋子上有紅色十字架的急救箱,金絲眼鏡後的和善眼睛看來很令人容易心生好感,使得一廂緊繃的年輕學子稍稍鬆了口氣,而幾個原本有些惶恐的女性幹部也投以感激的眼神。「只是因為這回的情況特殊,你們又得和孩子們相處一個月,何不兩位同學和兩個孩子同住一個帳篷?」
至於飲食,協會有另外準備一些乾糧和飲用水,在這周結束前搭車到幾里外的鎮上採購應該就沒問題。那名自稱Rose的婦人又道,歲月沉澱下來的智慧使之就算明白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也不會以正義人士自居的逼迫他人接受自己的觀點,在將重點說完之後便靜待學生們得出共識和答覆,不急不躁的優雅姿態讓Harry聯想到他那總是溫柔含笑、卻也不乏以理智鞭策他的母親。
這般各退一步的說詞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接納,幾個比較孩子心性的新生似乎已經將這當作是野營的延伸,但無論如何,食住能有個著落對社團都是好事,Oliver見社員間的騷動總算消停下來,便洪聲分配工作、交由Katie Bell她們領著新生各自去領不同的器材為夜晚做準備。
「Hey,Harry,你和我一起。」高上Harry半顆頭的少年社長故作玄虛的朝他做了個手勢,使得同級的Seamus朝他竊笑著擠眉弄眼後小跑步跟上隊伍、和押隊的Dean打鬧起來。
那副「我們早就知道了」的樣子不是出於惡意,卻莫名地令應該習慣這種目光的Harry有些不自在。
「哼,小屁孩。」沒有錯過那個小動作的Oliver插著腰給了一個高年級生常有的評價,見他還有點愣神,伸出長有繭子的大手將小學弟的頭髮揉得更亂。「好了,我們也該上工了。」
Oliver帶著Harry先到協會的紮營處繞了一周,和裡頭的社工、志工與輔導員們都打了聲招呼,而令後者意外的是,裡頭竟然有著他的熟人。
呃,說是熟人其實不算準確,因為和他真正可以稱上熟識的是大Ginny一歲的兄長,同時也是和Harry直到高中前都同班的Ron Weasley。
說到這個小妮子嘛…站在Oliver左後方半掩自己存在的Harry心情有些複雜的看向滿面笑容的雀斑女孩,注意到他的視線的Ginny不復小時候見到哥哥友人就紅著臉跑到媽媽身後的小女兒姿態,笑瞇著方才初見他時瞠得極大的藍綠色眼睛,坦然自在的朝他揮揮手。
這回反倒是Harry稍嫌尷尬的憋出個禮貌性的笑,在棕髮少年與一眾中年志工饒富興味的眼神下漲成了個大紅臉。
他們都直觀聯想到青少年的情竇初開,卻忘記真正的長大除了少時的情愛,還伴隨了一些藏在成長痛之後的東西。
Ginny善解人意的用三言兩語向想要八卦的眾人解釋清楚兩人的關係,然而令Harry更為感謝的是,她並沒有提到Ron其實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上他一面這件事,無論是在公眾之間或者私下的閒聊。
而在這短暫的插曲後,已經分別領了自己那組的材料的學生們,也到營地陸續搭建起要陪伴自己將近半個暑假的「家」。Oliver在半途中先去麻煩同是三年級幹部的Angelina Johnson將他和Harry的帳篷順便搭一搭,拉丁裔女孩看似有些受不了社長這種嘮叨的調調,連忙回應「沒問題」並將他推了回來,將那些「金科玉律」留給Harry一個人享受…於是又耽擱了十分鐘,兩個少年才到達了用硬杆搭成的二十人用主帳。
帳篷外的社工輕聲地告知他們裡頭正在上課,因為距離火災發生至今已經半個月有餘,孩子們自從第一個禮拜送到專門的諮商師那裏問診後便沒有學習的地點和教材,所以協會就號召幾個熱心志工每天輪流給孩子上點關於科技產品的基礎知識,好讓他們這些學生團來時能立刻銜接上線,兩周過去效果不錯,孩子們很喜歡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兒也很期待接下來的課程。
三人隔著簡易的氣窗看進去,主體為長四邊形的空間還算是寬敞,底座鋪著錫箔墊外又罩了層毯子,應該是為了讓孩子們久坐或臥時不嫌地面太硬;裡頭暖色系的桌椅佈置可以看讀出來耗了心思,即使大大小小的孩子三三兩兩錯落在帳棚裡各處──裡頭最大的孩子看來已經十一、二歲了,小的應該不超過七歲──有的甚至抱著自己的安全毯或不離身的玩偶,卻同樣專心的聽著坐在中央用小茶几輔以說明各式機具的輔導員授課。
知道他們未來有大半時光要和這些孩子相處,社工在他們簡介那名講師是Mrs. Sprout後便騰出了空位,讓Harry能夠和Oliver一起窺進小小的窗戶。
對Harry這個獨生子而言,他其實很難確切說出孩子們長相的不同,尤其在他們同時嶄露那種純粹且開懷的笑容的時候。Oliver推推他的肘子,用誇張的嘴型問他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孩子,用的是「child」,顯然就算是和社員同住一頂帳篷,行政事務仍是多得讓他分身乏術,因此他們的那裡只能留一個孩子讓Harry照顧。
一個嗎…不著邊際想起小學時美勞課要雙人分組,Hermione總是因為男生女生這種不必要的顧忌而被他和Ron排除在外;最後小女孩紅著眼睛硬氣得堅持自己熬夜做出了一份技壓群雄的作品,而他倆則是一如往常爛泥扶不上牆,用白膠在黑帽上黏滿奇顏異色的羽毛,壓線交了上去後理所當然得到兩個慘淡的C。
打從那件事之後,除非萬不得已,否則Harry不會輕易拋下鐵三角的任何一個。其因當然不是因為他們亟需一個美學顧問,而是在Hermione失望看著他倆的當下,他忽然察覺這樣的自己很陌生,曾幾何時他們也會讓那個甚且比他們還要勇敢的女孩子哭泣了?
然後他們上了中學,然後他們度過了還算平順的三個年頭,然後Harry逕自打算開啟新生活。
是他拋下了Hermione和Ron。
陷入負面思考的Harry是被一道生冷的視線紮醒的。
那種注視十分直接,因此他很快發現了那是個看來已經超過十歲的黑髮男孩。男孩獨自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手邊唯一柔軟的東西是附近兩步遠的小抱枕,顯見這是一個獨立的孩子;與髮色相同的漆黑雙眸冷淡地盯著Harry,稚嫩可愛的臉頰毫無兒童的歡快氣息,令人聯想到櫥櫃裡的洋娃娃,雖然外貌精細漂亮卻除了冰冷外感受不到生機。
不,其實也不完全是毫無生意,只是那種藏在凌厲的攻擊欲之後的,Harry無法確切判斷那會是什麼,不過有一點他算是明白了:那個男孩子並不喜歡他們擅自的偷覷。
即便是一般人在被注視超過五秒鐘也會心生防備,就像是他被男孩的目光驚醒,遑論他們這些外來者就像徘徊於動物園玻璃窗外的遊客,那種肆無忌憚的目光毫無疑問侵犯到了男孩的領地,會得到像是拒絕的反應也在情理之內。
「Sorry.」擔心這樣的初次印象會為日後造成困擾,Harry輕輕地朝男孩做了個道歉的嘴型,便難為情地離開了窗邊。隨後他才知道,原是Oliver見他瞧得專注便任由他杵在那兒,自個兒到邊上和社工們聊天去了。
那是Harry Potter和Tom Riddle的第一次見面,那時他甚至不知道這個陰鬱孩子的名字。
然而當他終於知道時,那也絕非一個值得回憶的時刻。
先去處理其他雜務的他來得晚了,沒來得及阻止這殘忍的一幕發生。
沒有被任何一組學生接受,Tom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睛像是在看又不像在看,其他孩子和大哥哥大姐姐打成一片、在營火邊圍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圈,被深色髮絲襯得更加蒼白的小臉沒有失望的表情,但那習以為常的作態反倒讓Harry疼痛得像是肺部一時被扼住。
Harry感覺他看見十一歲死命張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的Hermione。
Harry感覺他看見他自己。那個他以為帥氣甩掉了煩人的青梅竹馬、其實是留在原地獨自零落的他自己。
慢他一步的Oliver顯然也很氣憤怎麼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但顧慮到現場還有其他孩子,他拍拍Harry的肩讓他先安撫黑髮男孩的情緒,便拎著幾個不明所以的幹部快步離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在同儕間長袖善舞的Harry也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要怎麼辦才能讓一個準備踏入青春期的、早已有著羞恥情緒的孩子,在這樣的遭遇後還能全無芥蒂的和他們──繼失去實體的容身之處後,又讓他無地自容的這群「高中生們」──相處。
他只是像是被操縱般的走到了男孩面前,不知所措、甚且可以說上無助的望著那雙隨他的到來而向上看的黑色眼仁。
善良的天性讓Harry更能體會他人的苦難,因此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安慰充其量只是溫暖的廢話,說不定更是另外一種傷害。
十五歲的Harry Potter知道不少傷人的方式,但他不知道任何一種平撫傷疤的方法;學校的課程沒有教過他,他平坦的人生道路也從沒有逼他去學過。而他此刻呆立在一個生命經歷明顯比他少、力氣比他小、身高沒有他高、懂得理論上應該也要比他少的男孩面前,感覺自己像個連話都說不好的五個月大嬰兒。
“I'm Tom.”令人意外的,男孩在盯著他半晌後並沒有選擇無視,反而用手語做了自我介紹。
「Oh, hi, I'm Tutor Harry.」下意識用口語回答,Harry在脫口而出後連忙又笨拙地比劃了幾下,還沒比完一輪就收到對方似乎帶有嫌棄意味的”我聽得到”。
那就只是沒辦法說了?Harry不禁一喜,因為單純的失語者溝通起來比聽障人士相較容易,他們聽得見代表可以進一步學習語言,而學習語言代表深層的認識這個文化,進而就能理解這社會中的邏輯,和真正的社會人溝通起來也不會侷限於地區性手語的語言邏輯──儘管英國通用的BSL幾乎與口語無異,但手語麻煩的在於各地發展出來的語系不同,這也為健聽義工或社工協助跨國翻譯時造成了困難。
Harry望著滿面冷淡、但在火光照耀下似乎也染成熱烈的紅色的黑眸,腦一熱便脫口而出:「謝謝你選擇留下來等我。」
面色冷淡的男孩猛地抬起頭來,那表情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動,只有還沒成熟到足以掩飾情緒動盪的眼神充滿不可置信,其他複雜的情緒在閃爍的光照下看來晦暗不明,但無論那些是什麼,Harry可以感知得到不是憤怒,而這個認知足以讓徬徨不已的他放下懸起的心。
他不知道從小失恃失怙的孩子會想些什麼,不過他知道,就算穿著那樣的一雙鞋*他也不願有人在「Harry Potter這個人」之前將他當作「可憐的孤兒」看待,而就Tom初見以來的種種表現,Harry可以確定這孩子的自尊心和他相較定是不分軒輊,甚至過猶不及。
這種堅韌的意志力,究竟是一種祝福或詛咒?這樣的聯想究竟是在喟嘆Tom還是自己,Harry不敢深思,而手臂上輕柔的觸碰也適時的讓他免於像是循環小數般無法跳脫的惡劣心情。
是Tom,還不能夠稱上少年的纖瘦孩子熟練的點著指頭:“所以你也會選擇我嗎?”
或許是邊上火光錯落產生的視覺暫留、也或許是被難得激動的心緒影響,Harry有種錯覺那雙小手似乎在顫抖,但當他望進那片相較於朔夜湖面更乾淨也更為深不見底的眼睛時,他意識到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明明是能將所有可見光吞噬殆盡的黑色,卻在這個對於漫漫人生長路而言,短促得不足以掛齒的時刻,因為他的一言一行而閃閃發亮。
當身高只及他胸口的男孩在據說連通著心臟的那根手指上輕點出「too」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無可避免地走入了對方的生命──那種感觸很重,重得似乎你自向來惡言相待的父親手中得到那隻他特別珍惜的鋼筆;那種觸動也很輕,輕得好如蜂鳥振翅而飛時、周身都為之敞開的颯爽清風。
而最重要的是,那個孩子的眼如鏡般清明地映照著他,像是Harry是他僅剩的一切,只有他。
只有他。這個理解輕易撼動了一個正處童年與青年交際的莽撞少年,心頭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季星光的沁涼、又注入了一個保溫瓶量的沸水般溫熱,像是花苞綻放的瞬間、那種一輩子僅有一次的震盪。
「嗯,我們選擇彼此──」Harry終於牽起了那雙淨白的小手,孩子的手很冷,但不礙事,他就是為了溫暖它們而來的。「我們是被選擇的。(We arethe chosen ones.)」
然後,他就見那有著精緻面容的孩子露出了一個、有如冷夜散盡後的晨光滿溢的,燦爛笑容。
Harry想著,假如命運女神未曾對Tom展露微笑的話,那他就儘管對他笑好了。
接著,他就真的笑了出來。
TBC.
*注解
*〈Art〉是由Yasmina Reza編劇的法語舞台劇,旨在討論一幅白色的畫如何影響多年朋友的關係,其中口白對其畫的描述便是:
那是一幅白色的畫。
畫的底色是白色的,如果你很仔細看的話,會看到上面有一條很淺很細的「白色」線條。
*White lie,善意的謊言;相對詞是「Home truth」,可以翻譯為「醜陋的現實」
*春節焦慮,意即年終歲尾人口的大流動、人口密集接觸頻繁,進而對人們心理帶來了壓力,當個體感覺其應對能力無法適應現實的要求時,春節焦慮等精神官能症隨之而生,導致身心多方面產生不適
*「雛鳥新生必然得先毀滅蛋殼內的世界」原句我已經忘了精光TUT,隱約記得是在《文學少女》讀到的,應是引用某部經典,知道出自何處的姑娘煩請告訴我一聲,有重賞!
*Christian Johann Heinrich Heine,〈你對她一往情深〉
你對她一往情深,難道她從無表示?
你從未從她的眼中,能看出愛你之意?
你從未從她的眼中,能看到她的靈魂?
朋友,你對這種事,平素並非是蠢人。
*祖母綠在光下可以折射出紅色的光,但某些非洲產的祖母綠在濾鏡下不呈紅色
*來自縱橫二千集團創辦人田北辰在《窮富翁大作戰》的語錄
我感覺,這個社會是在極嚴厲的懲罰讀不成書的人,我們一直在追求金融型經濟、知識性經濟,這些人怎麼辦?他們不是在做一些無所謂的工作!沒有學歷、技術的人,為了活下去,不是住籠屋就是要工作到半夜,但對於他們,最重要事情是下一頓吃什麼,怎麼會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未來怎麼發展?來來去去都在死胡同!在強弱懸殊的情況下,只有弱者越弱,越來越慘。
*來自韓國電影〈Siworae/Il mare(2000)〉(原文我看不懂,只好放英文)
There are three things can't be hidden: coughing, poverty, and love.
世上有三件事藏不住,愛、貧窮與咳嗽。
*Put oneself into someone's shoes,站在某人的角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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