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呼，一个身影从我躺着的身体上 ，一跃而过飞到窗边时，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似乎刚合上眼睛，清楚的感觉到一个短发有些散乱，面目有些模糊的高大身影从床的右边，一跃而起飞奔到我的左手边。蹲下身子低头凝视我，手臂摇晃我手臂，眼里略有怒气。顷刻间我吓着了，第一时间知道了这是已经过世三周年的母亲。我大声呼喊“妈妈，妈妈”，她稍稍离开我一点点，可还是在摇晃我，我大叫“爸爸，爸爸，把妈妈叫走啊！”就这样大声的急呼，直到看见母亲的身影离开飞奔出窗外。

我被自己的喊声吓醒过来，定会神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才明白是做梦了。梦醒后梦境中的情景还是那么清晰，不仅在想，母亲为何要来梦中惊吓我呀！

我是孝顺的，只是个性耿直。难道是母亲在世时，每每她同父亲争吵，在我面前吐槽父亲的各种不是，我站在家庭和睦相处的基础上，就自己看到的父亲优点，劝说母亲要大度，言语中避免不了的怨母亲小题大做。这样多次劝解父母争吵，多是抱有私心的，因为我们姐妹需要一个温暖和睦的家。

记忆中，父亲不苟言笑，总是很严厉的模样。他匆匆的上班，下班，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总是会在下午六点钟左右，远远的就看见自行车上，驼着一个瘦削的影子，驶入我们家小院。那是父亲，每天每天的如此，到家并不多说话，喝母亲泡好的水，端来母亲留给父亲的饭菜，大口喝水快速扒拉饭菜送入胃里。然后背锄头或者挑筐子上自留地、田地耕种除草施肥，有时一个人，有时同母亲两人一起。每次直到天黑的看不见人影了，他们才回家。

那时候我才上小学二年级，姐姐通常下午是去打猪草。而我留下来照看弟弟，一边做作业。弟弟饿了大哭时，我会背上他，去田地间找爸妈。我是一边叫喊“妈，妈，快回来呀，弟弟饿了哭闹很”，一边走向他们劳作的地方。

很远的就见两个忙碌的影子在移动，没听见他们说话。走进地旁边的我，放下弟弟，母亲接过弟弟哄他，父亲不言语只低头耕种。七八岁的我总是被田地沟坎边的花草，蝴蝶吸引，忙着去追逐。听见母亲叫我，“走了，走了，回家了，把那个框子拿上”。一路上父亲走前面背着锄头，母亲抱着弟弟走最后面，我居中间拿着框子在田埂间走，没有谁说话。就那样急匆匆的往家的方向走，父亲母亲似乎很少说话的，没见过他们相对轻松的笑过一样。

小时候家里气氛冷，因父亲的严厉不温情，母亲心里幽怨不畅快，我们姐妹做错事或者慢吞吞，必定惹来母亲的责骂。所以记忆中的我们，总是自觉做完母亲吩咐做的家事，跑去同院落邻居家玩。邻居家很穷，可是女主人，按辈分我叫“婆婆”那个中青年女子，时刻都是一脸和气，爽朗的笑声。同院落邻居大人小孩都喜欢去她们家窄小的院子玩，大人坐着闲聊家里长短，小孩子聚在一起疯玩 ，你追我赶的捉迷藏。那时童年的我，就喜欢有笑容，能让人轻松自如自在玩的家。

记忆中母亲同父亲争吵好几次，闹的动静特大，是叔父婶娘，邻居劝慰母亲，母亲睡了两天起床给我们做饭吃的。我由于成绩较优秀，乡村小学老师欣赏看重，几次家访让父亲想办法，最后三年级时转入县城小学上学的。这之后只有周末同父亲回乡村看母亲、弟弟妹妹。父亲单位有宿舍，父亲又基本每天都回距离县城15里左右的家，同母亲一起在田间地劳作。不多在家的我，自然不了解母亲为儿女们操劳费神，干家务杂事，长期做农活所付出的艰辛了。

母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父亲只能下班及周末辅助劳作。母亲很勤劳，繁重的家务农活外，还养猪养鸡养蚕。母亲也特别爱整洁，任何时候我们家里物品都是井然有序摆放。一家人衣服鞋袜即使很旧了，依然很干净清爽，母亲还做的一首好茶饭，十里八乡有名。

最最特别的就是，那时候盖的被套，是白土布做里子 ，被面是花棉布或者缎面  ，被芯则是棉絮的。可是母亲能把这白中带黄色的土布，浆洗捶打多遍，然后阳光下暴晒。被单在阳光照射下，干净的白晃晃亮堂堂。更别提父亲上班要穿的白衬衫了，很旧很旧了，父亲的白衬衫比新的衬衫亮白柔软。这传成了佳话，因为没有谁家的衣服被褥，有母亲浆洗的干净清爽。

父亲大男子主义思想是有的，他外表严厉，内心柔软，不善言谈。在单位上班的他，估计应该也有很多烦恼，而这些又是母亲不能理解的。母亲毕竟是女子，贤淑善良厚道勤奋外，还特别重情义。母亲天生丽质，自然是爱美的。那时候都穷，母亲没有漂亮衣饰不说，整天家里家外劳作不得歇息。唯一期待的，就是父亲轻声细语的柔情抚慰。可我的父亲总是让母亲的愿望落空，不但听不到好听的言语，看到的是父亲没有任何笑容的脸，听到的都是父亲的大声喝斥。母亲常年积怨，到我们都成年并各自成家后，母亲有了自主意识，不愿意在轻易听从父亲的安排及唠叨。发生争吵的次数反而增多，大多时候，我是父母各自倾诉烦恼的“桶”。

我只能就自己看见的体会到的父亲，母亲各自优点，两边劝说。其实父亲在我面前还是称赞母亲的优点，及母亲对他每日三餐的细心照顾，就是从来不会亲自表露给母亲。而母亲也了解父亲的正直，兢兢业业的工作，不苟言笑勤劳顾家的本性。可就是不喜欢父亲过于严厉一本正经的脸色，以及父亲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呼口而出。特让人听了心里不爽快，生烦躁心，就会和父亲冷战好久不说话。

不明原因的父亲找我诉说怨气，还兼说母亲的些许缺点。除了在父亲面前说母亲的各种优点，劝父亲男子汉要大气理智些，不能同妇人见识。父亲你太严厉，你的笑容太少，我们姐妹小时候看见你不说话，扳着脸的面孔就都想逃离你身边。我好多次见你有人没人大声斥责母亲话太多，太啰嗦，这是你的不对。你都退休了，现在家里条件也好了，你要多陪母亲逛街，买妈妈喜欢的漂亮衣饰。说话声音轻点，言语柔和些，唉……极尽做女儿所认知的那点，苦口婆心劝慰。不知道那时候40年左右的父母，是不是都不善于沟通，表达各自所需。

母亲呢，会成芝麻乱谷粒的，从爷爷婆婆家，姥姥姥爷家说起，她的不容易故事。最重要的是她受婆婆虐待，父亲在外工作不常回家，就是回家了母亲说委屈，父亲也听而不言，不表态不为母亲说话。加之我们姐妹成长过程中，那时候基本家境都不会特别宽裕，后来父亲生病，姐姐也接连生病，真的是苦了母亲了。一个人每天要操心费神好几件事，没有别样的毅力支撑着前行，家里一定会破败乱成一锅粥。可母亲硬是靠她平常亲善厚道，在亲友邻里之间积累下福报，帮助我们家度过了那几年最艰难的岁月。

在那几年的农村乡下，人们都比较朴实厚道友善，而我父亲严厉时刻扳着脸，不爱同邻居说话的形象就不讨喜。每到农忙各家都要收割庄稼，请不到多余的人干活，母亲只要亲自上门请，总有人加班加点做完自己家农活，赶来帮我们家收割。而母亲对帮助干活的邻居，总是特别厚待。除了开工钱比其它家庭给的多，做的饭菜也是肉多多，菜多种类多。如果父亲去请邻居帮助干活，邻居总是笑笑的说：“走不开，我自己家的水稻还没插秧，油菜也需要收割呢”！回到家对母亲说：“别人忙，请不到帮干活的人”。母亲知道原由，总免不了唠叨父亲几句有的没的。父亲不接受反而如充气的皮球，一扎就破，火药味瞬间满天飞。

那时候父亲一个月几十元的工资，我们姐妹多，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每逢这时候，父亲会对母亲说，招待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这样其它家庭请人干活时候，拿不出来好的饭菜，可咋办啊！影响不好，还以为我们多富裕呢！母亲这时候，总会委屈的泪涟涟。而邻居了解到了这点矛盾，会敬重母亲，反而对父亲生厌，认为父亲看不起干农活的他们。

而他们俩最大的分歧在于，没有共同兴趣及语言。父亲看不到母亲的优秀，不体谅母亲的付出。 母亲也不了解父亲的工作单位体制，导致父亲的烦恼忧愁。两人常常因家里事情安排，儿女工作婚姻事情，亲友邻里相帮的事情，安排不统一而发生口角。父亲根本不听母亲意见，只按自己的意思方式处理事情。母亲觉得没有受到尊重，被无视了，肯定生气要理论，互不礼让大搞冷战场面。

末了跑来同我诉苦，各有理由。劝说父亲倒不用多费心神口舌，母亲就不一样了。可能那个时候我不懂事，没经历过风雨泥泞，不懂得母亲需要的就是温情情感的陪伴。

只劝说她，看父亲的优点，父亲没有不良嗜好爱家顾家，反而会说母亲的心胸稍显狭隘。母亲总会很生气的说：“我们姐妹都没良心，她带大我们多么不容易，父亲实际没有对我们费心血，我们都是看在父亲比她有能力”。说这些话真的让我听了哭笑不得。

而家里几姐妹，也就我敢说敢做。目的是自己离异后，不想父母家再有什么变故 。我又比较体贴，所以父母有矛盾，就会找我唠叨诉说，次数多了，免不了不耐烦。话里话外会语无伦次的劝说，母亲你要心胸开阔，不要老一遍遍提陈年往事，时代不同每个人出身环境不同，个性差异导致命运自然不同。母亲你是不幸中的幸运，如今父亲待你极好。说太多次旧事只会伤了你自己，我听的多了也会烦。母亲就认为我不理解她，会一个人生闷气，甚至不理我。

第一次做梦梦见母亲，也是她走后不久。清晰的记得，也是我刚入睡明明白白的，看见一个灰蒙蒙身影从床的左边一跃而过到右边，趴在我手臂上抚摸我的手臂。那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沉重，知道母亲已经去了，这会到来看我，着实惊吓不小。焦急大声呼喊“爸爸，爸爸，你快叫走妈妈呀”！不知叫了几遍，母亲终于烟似的消散去了窗外。

醒后一身冷汗的我，知道母亲是生我气。她走的那天，说我喂她喝水太急促，说我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那天母亲已经快去了，妹妹叫来私立医院护士，自己的同学到家里给输营养液，补充氧气。我做饭，时不时进她卧室去看看，是没有一步不曾离开的在她身边。难道是母亲不安宁怨怪我了！

那时我右胳膊疼痛厉害，手臂整个抬不起来。母亲在世时，就经常念叨要我好好修养，不可太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否则手不能动了，受罪的是我自己。其实姐妹中，最受宠的是我，估计是我有个性吧！母亲一直是疼爱我，牵挂我的。

这次再次梦见母亲，是三周年后。周年我们都去祭奠了，可今年的清明节我缺席了。清明节前几天，儿媳母亲帮助照看小可爱。我弟媳有事也是去了她儿子家 ，我只得照料父亲及兄弟饮食起居。等弟媳回家，我想回自己家看看，可儿媳母亲不耐烦，诉说着辛苦劳累，她不要待在我儿子家，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家务，我苦笑着不言语。知道我有事情回去处理，就说要带小可爱回她们自己家，无奈很她女儿只能同意。

我回了自己家，处理几件小事但又是必须处理的事件。正好远方好友回家，就一起聚会闲聊游玩两天。小妹打电话说趁周六她和弟媳一起去给母亲扫坟，让我就不去了。给父亲打电话，父亲也说你妈三周年你刚祭奠过，也忙了这么久，你好好休息几天，就不用给你妈扫坟，明年再去。我也就放下这件事，清明没去母亲魂冢祭奠。是母亲又怨我了吗？怪我没去看她吗？又托梦给我，可这真是惊吓呢！

小时候我们姐妹一直称呼父母为“爸爸妈妈”，成年后到现在，姐妹间聊天是这样称呼，见父母面也是这样称呼的。妈妈，请不要怨我了，我不是完人，有许多缺点，有许多事想的做的不周全。做事也不爱拖泥带水，更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天生脑袋缺根细腻的炫。所以那时候没有能与你共情，体谅你的不容易，你的艰辛，你内心情感的荒芜。

妈妈，我努力的好好生活，埋下心酸苦涩。阳光的独立的做我儿子们的好母亲，做好我自己。尽心给他们母爱，尽力爱自己，让自己健康大度，心态平和。我试着放下恩怨  ，靠自己平平淡淡从容过每一天。慢慢的做自己喜欢擅长做的事，丰实自己的心灵，精神层面，不同谁相比，只想比过去的自己精神强大些。

妈妈，放过我，不要怨怪我，来梦中同我相会，是惊吓我的面孔。多么希望下次梦中见到你时，你也放下了过去种种不愉快，会向小时候那样，笑眯眯亲昵的呼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