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
生平无所畏，惟畏见人。叶军短信谕之曰：谁心无阴影？适在外滩。
行行近银湾，星浜连雾汊。人道此魔都，黑月如镰挂。分明待刈获，秋熟谁为稼？似闻天魔哭，一影翩翩下。形骸无端倪，淡墨疑可画。公然比肩行，不惜踵相亚。口角虽无姿，附耳能轻咤：汝身为我形，汝心为我舍。无复独往还，余生有凭借。须臾莫暂离，更共长风驾。江潮连海潮，深情无论价。人言久未谙，神言宁非诈？何为此惊骇，哽口忽如哑？我不畏情深，畏此情不化。倦矣欲长眠，难与絮絮话。尝闻有奇鬼，食魂如食鲊。尚堪一饭否，能归且归罢。携此月下人，飞入青冥夜。
蝶恋花 门前有鹊巢，而日前共叶军语及社交恐惧症。
长与拚飞长欲下，长避行人，长在人流罅。生面逢迎尤觉怕，怕他人詈人麾骂。小立翎毛枯树岔，删却心魂，来作无言画。黄口一群犹哑哑，向人那复能悲咤。
石牛垴。旧家山南深处，有石如牛，少日尝特为寻访。人家十数户，各依崖坳，未成聚落。薄土硗石间，水田稻叶翻翻。岁末父母在杭州，偶然言及，但不知丛棘中石牛尚在否
1/22/2019
山南迭嶂北岩阿，中间鸟道交枝柯。人烟散落东西坡，时有巨牛啮草过。楚乡父老尝目睹，手划口讲如悬河。一夕哞鸣风四下，化为磐石遗山窝。青岩削壁余涔迹，倘非神物谁镌磨？少日尚能好奇诡，斫竹取道穷烟窠。攀沿石隙皆槲栎，涧瀑下挂潭生波。入眼峣然四十丈，迥出畴类凭猜摩。长风泱漭任摧剥，颅颡背块无偏颇。矫昂未许草穿鼻，放蹄走失谁吁呵？饥来健舌快一啖，四面芳甘足藓萝。黄羚白鹿戏相触，时一颠宕摇巍峨。虽云土石没四足，造次不受人鞭诃。崖居有妪荷柴出，能言身世鬓已皤。谓时人命有九等，既归贱类如土坷。父兄囚死亲族散，为人摈逐居峰埚。邻舍三五各异姓，出身触罪差同科。暴君嗜血难穷欲，下吏择人百倍苛。彼时年才十六七，哑哭终日愁无那。岂意仙牛肯与人同厄，穿荆度棘来委佗。三更辄出四更作，白日仍见石盘陀。拓土垦荒无牵迫，层田梯水生嘉禾。泉出沙岩烟升谷，使饥得饱病得瘥。牧童挂角而读，农人扣角而歌，问之知我言无讹。妪言在耳良非多，诪张诞幻如之何。归路月出半山黑，惝恍无着心媕妸。自知俚俗无考击，采撷不似诗菁莪。精灵恢诡未许信，鬼工雷斧容揣摹：牛斗之上无犁轭，芝兰弥野丰青莎。他年扪参历井倘相访，谁欤来者光纷罗。
岁末数首
2/12/2019
长看白日下江沱，番舶还连飓海波。齿革翎毛争禹贡，畲田豆藿绝胡驼。三牲积病愁恢复，诸将逢场善揣摩。此日鸿门森剑盾，彘肩生啖味如何？（《禹贡》：“…厥贡羽毛齿革…浮于江沱潜汉…”。十二月初阿根廷会谈，予先颇疑之，谓叶军曰：“春秋盟会，有口叼猪瘟肉订约者乎？”）
一叶还飞九塞霜，讹涂文字破焜黄。也知枯木应甘罪，不似诸蛮未请降。漫说猗兰生赤彘，谁将糠秕奉今王。年来粥饭宁无肉，差譬仙人辟谷方。（张江金科路地铁站旁梧桐树有字大如掌，曰“x猪头”，当街而立，月余犹在。《洞冥记》：“汉武帝未诞之时，景帝梦一赤彘，从云中直下，入崇兰阁。…乃改崇兰阁为猗兰殿。” 今岁自非洲猪瘟作，飧盘绝猪肉，非为惜死，不之思耳。）
八荒惟我独尊秋，落日长烟一带收。大有风情倾敌国，略同嗜味与渠酋。连翩封矢封熊出，纷惹黄花黄蝶愁。终是太平天子事，蓁芜年号不能羞。
戈船万斛一毛轻，又向中流骇浪倾。薄着盗名原不讳，捧佥降表若为情。连天花雨台城路，夹巷春灯燕垒营。深惜乌衣亲子弟，壶浆箪食误苍生。（中兴通讯六月与美商务部约成，计缴罚款及保证金22.9亿美元，约人民币146亿。按国家统计局，2018年中国人均收入约2.8万，相当罚没一个约52万人口中等城市全部居民一年收入。）
《GIANTS》歌词及其他
2/21/2019
弋守天穹海廓圆，巨人足下岛如拳。可能一霎无窥伺，月好波平眠不眠？
好梦如珠一串拖，星攒月聚忽成窠。尚非海水群飞日，夜蛤奔亡破壳多。
(歌词：Ingiants we believe they are watching tiny islands in the sea floating, hoping.Let us dare to live out while the giants sleeps, in silence I will dream on.)
偶听《Something just like this》，虽不谙音律，才睹歌词，已如笙磬同音，宛然中节，所谓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颇有唐宋词风。古希腊之Achilles、Hercules得与科幻人物之蜘蛛侠、蝙蝠侠、超人并举，似信手拈来，不假锻冶，而有烁古熔今之妙。遂稍留意其他，如AlanWalker之《Faded》《Giants》，All Time Low之《Kids in the Dark》，Arctic Lake之《Further》，词义晦远，隐喻迭出，可谓意象百锤炼。佳作纷然，大出意外。西人传情达意，着色秾丽，如出《花间》词人之手；而吐语爽迈，淋漓酣畅，佳处天然有后主东坡之风。二十年前读碰壁《荷塘集》，情景庶几近之。
早年英文歌入大陆，词作佳者如《The sound of silence》、《HotelCalifornia》，如空谷跫音，偶一闻之。鄙俚者如《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say》、《Rhythm of the rain》，则街填巷塞，有井水处皆歌之。所闻中文词作多阿世媚俗，或浮滑潦草，偏得其劣处。
《Oracle》词曲俱佳。“On this roadnothing feels like home…Blinded by street lights in thecold…Up we go in a rush. Down we fall and then wecrush. I wish I had wings to keep me up.”陌路无家，寒灯如晦。欲仓皇而升，或陨身而碎，愿有翼而长飞不坠。此数语关合昌黎诗意：“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佳词妙曲相发明，遂传唱全球，但传神写象，较昌黎之落笔即跃然纸上，尚有不逮。昌黎独凭文字流传，千秋不废，愈见卓特尔
湖居空寂，唯闻鸟噪，有若《洞冥记》之勒毕国人。三年共晨夕，今将长别，能相忆乎？
4/11/2019
天外飞来结比邻，夭桃樱笋未嫌贫。沿湖矗矗离离树，尽是巢居异域人。
柳溪一带翠浮空，疑有人藏碧筱中。蕉叶蒲花深不见，绝怜巧语似吴侬。
树上晴虹挂雨疏，叶间丹露啜能无？鸣鸠乳燕如相唤，便与群飞过淀湖。
白翎赤趾掠晴沙，忆过矶头旧酒家。二百里湖飞不断，夕阳红影满蒹葭。（南宋《云间志》：“淀湖周围几二百里，茫然一壑，不知孰为马腾（湖），孰为谷湖也。”）
映门湖水一篙开，有客崦嵫山外来。欲问昆仑高绝处，斜阳却下古胥台。
辛夷树下又黄昏，雪柳花繁万影喧。短羽能飞长喙好，胜于车马客盈门。
为他憔悴损毛衣，教得双雏语不齐。谁自喁喁谁磔磔，一时如诉一时啼。（晨暮每闻鸟啼如哭，响如鼓钹，迥异同类。）
人情不与故乡殊，除却王侯作计粗。莫向市中观鹤舞，野花犹发女坟湖。（《吴越春秋》记阖闾葬女：“乃舞白鹤于吴市中，令民随而观之，使男女与鹤俱入羡门，因发机以掩之。又取土，洼其地为湖，号女坟湖。”）
斜阳如璧柳黄金，红觜歌胜绿绮琴。烟水一湖童话国，但愁未足弋人心。
水驿惯闻津鼓过，江南春暖事偏多。桃花才落鼋头荡，蟹簖齐升淀尾河。（近湖有泵闸兼泊游艇。）
曾将溪柳称愚柳，又把愚溪作柳溪。尚有柳绵愚不觉，无猜无忌扑人衣。（三载前初住淀湖，以予过愚，欲仿柳子厚意，四围景物皆以愚名，旋改为柳，曰柳溪、柳桥、柳墩、柳矶、柳泖、柳淀、柳埂、柳闸。当时亦尝记之。）
初逢谷雨尚生寒，容易巢泥扇扑干。也向他乡联骨肉，五湖月好共人看。（前岁父母尝来小住。但怪其清寂，未及月即归。）
宿加州旅舍，近SEALROCK CREEK BEACH
飙忽茫茫未尽头，划空无数火痕流。都知大地如沙粒，犹泊穷年共水鸥。海兽奔游斜月出，人鱼歌啸乱波浮。不嫌客舍非吾土，欲摘星辰更上楼。
特朗普
寰海东西一壑分，飓风高下乱浮云。便饶长舌能相赏，若有深情总未闻。愁煞六卿传急羽，难将八字写奇勋。老来狎客矜多智，独向红笺恨不文。
各国元首皆不入特朗普之眼，惟推重x与j，至曰相见执手即生化学反应。自称智商过人，贬对手则曰弱智。雅擅短句，造语不能过八词，过则讹误百出。前国防部长马蒂斯(James Mattis)请辞，特朗普发推特赞其贡献卓越，为作延留，呼其小名Jim，以示亲密无间。翌日人指其辞呈皮里阳秋，讥讽意足，特朗普再读乃悟，亟收成命，顷予解职，并连日破口斥骂。盖其辞呈洋洋五百余字，实难解会其意。狎客者，亦特朗普之谓，尝为二女付130万美元封口费，平日亦多有侮辱女性之言词。
晚宿苏州近胥门，前日淀湖小屋已售他人
又到吹箫市，还如乞食年。荒台耽百战，老柳足三眠。春雨阖闾国，沧波范蠡船。空言粳稻好，平粜五湖边。
过阊门与范本禾兄。曾约卜居淀湖，遂成空语。
沽泊曾来箬下溪，五湖烟重数峰低。城门客去还兼雨，人海尘生更作泥。长说异时同此住，空留大树惹乌啼。阊门乞食犹无恙，时过专诸古巷西。（尝与本禾聚苏州，坐中加饭酒，饮而甘之，曰：“江南无名酿，此古时之箬下酒乎？”古箬溪虽属吴地，实近湖州。）
高铁过湖湘途中
才到长沙即转车，湘累能赋未妨疏。洞庭波下巴蛇骨，岣嵝山尖神禹书（昌黎《岣嵝山》句）。底事蛮烟还结瘴，谁家大地渺愁予。曾经粪土王侯客，自作王侯更不如。
出行住太湖畔，近钱钟书无锡故居
青编灯火读书窗，笠泽蒙蒙一苇杭。自古谁开天混沌，此心不与世颠狂。已无鸥鹭争洲溆，剩有星辰作夜芒。我亦人生边上客，欲随烟浪入洪荒。（钱钟书有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自反右至文革，朋友互讦，家人相害，皆平常事，贤如巴金老舍冰心，亦不能免。当日潮流裹挟下，如公之与世无争，与人无犯者，或谓绝无仅有。）
徐汇滨江
江南制造局旧址，近有百汇园，徐汇区府之特供楼，凭空俯水，极江流之胜。平人购一室，倾毕生之积，犹恐未足。昔李鸿章请造兵舰，奏章言：“有事可以御侮，无事可以示威”，即此地也。
久愧穷芦士，翻来结一庵。耳酣梅子雨，舌咋市儿谈。邻壑龙旗护，仙衙玉琲簪。讽吟惭老大，那复说官贪。
蛤背新街坊，虬珠古水浔。为谁刈葭苇，刬地出黄金。豪取怜渠巧，矜谈訾我深。但能存喘息，已尽一生心。
介胄横行士，纷如蟹寄居。总戎黄歇浦，谁弋白龙鱼。蛟鳄并驱日，磷虾大啖余。江干愁邂逅，水族满泥涂。（刘向《说苑》：“昔白龙下清泠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
仙洲名聚窟，谁拾返魂香。伎乐无新赏，尸骸作故狂。渔衫吹蟹火，鬼妾抱神郎。惆怅风姿老，犹能动帝王。（红歌广场舞，薄倡之，x沿之，滨江夜夜专场。《十洲记》：“（聚窟洲）山多大树…名为反魂树…香气闻数百里。”）
倏尔鳌宫见，瓜分指顾间。鱼盐舟近市，官阙雾当关。并舫箜篌引，堆盘玳瑁斑。一滩流水急，北去过卢湾。
沪渎多岩窦，渠侬住亦难。淫云嘘蜃雨，欲海荡仙官。缕切鲸堪脍，圆抟日若丸。龙宫光不夜，抵死作狂欢。
水缴风罾下，穷鳞未易支。槎丫张巨吻，吞吐出残鳍。驰骛长蛟在，轲峨大艑危。几回看海溃，想见国亡时。
海舶无人问，孤霞上泬寥。浪飞官阁迥，血浴夕阳骄。大国残民吏，长江啮岸潮。百年如落叶，更逐野风飘。
飓浪谁能作，鼍龙一欠伸。欲寻谈海客，坐忆射潮人。从事多强弩，飞扬满败鳞。转怜诗太拙，徒惹鳄鱼嗔。(韩愈《祭鳄鱼文》:“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
那有波灵泪，哀吟不许听。花迎巡赤棒，鸥警浣纱汀。鸢雾连江下，蛟涎淌口腥。海隅虽一角，足称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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