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到滨州。
入住滨州学院旁的大学饭店,我住的客房在酒店八楼,午后的窗外,满眼初冬。这个陌生的城市,远处有高楼,近处道路两侧的树木,枝头树叶红黄相间,无不在向你诉说一个冬日的到来。
我说,这个城市是陌生的,甚至没有几个熟悉一点的朋友。
不过,有一个地方在我的记忆里是熟悉的:惠民。
父亲生前来过惠民。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没出过几次门,有一次是去泰安,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包榨菜,让小时候的我一直以为榨菜是长在泰山上的,父亲还给当时上小学的我带回一个文具盒,他哄我说,这是从山洞里挖出来的,哥哥姐姐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文具盒是从泰山的山洞里挖出来的——我据然就信了,一直以为那文具盒是从山洞里挖出来的。
直到后来我长大,才知道被父亲他们骗了。
我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那是他专门给我买的礼物呢?是他的爱太深沉,不愿意表达出来吗?
父亲去泰安出差,是公差。
后来,年轻的父亲退休了,大姐接班从了医,一晃,几十年下去了,再过几年我大姐也快退休了。
父亲到惠民不是出公差,是买苹果枝的。
退休后的父亲回村里承包了八亩苹果园,206棵苹果树,那是父亲人生的第一次创业。当时的我还小,但是对父亲的果园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父亲的果园》,在我的网易博客,遗憾的是后来网易博客关闭了,我的好多文章都没有了。
父亲的果园里最初的苹果树是我们当地的苹果树,有“小国光”“大国光”“红香蕉”“黄香蕉”……这些品种的苹果产量不高,也不是非常好吃,唯有“黄香蕉”熟透了会散发出香味,吃起来有些香甜,“小国光”“大国光”核大,水气大,不怎么甜,也不怎么好吃的。
父亲承包果园后,大量施肥,还买来一些鸡粪在冬天的时候全部埋到每一棵苹果树下。
第二年父亲的果园大丰收,我的印象中,好像是总产量两万多斤。
当年镇上还有果品公司,果品公司的一个林经理来果园收苹果,父亲他们对林经理很尊重,具体最后卖了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后来父亲与三叔几个人一起把苹果装上汽车,跟着汽车去杭州卖苹果去了。
别的,印象不深了。
第二年冬天,父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在次年春天把苹果园的所有苹果树树头全部锯掉,然后嫁接新品种:红富士。
父亲那年冬天到惠民就是买红富士的树枝条的。
买来后的枝条,被父亲放进了地窖,第二年春天父亲在果园里忙活了一个春天,所有的苹果树都嫁接上了“红富士”,我在周末也会去帮忙,今天的我也还会植物嫁接技术——嫁接果树、南瓜嫁接西瓜……
现在想想,当年的父亲还是有魄力的,他怎么敢在苹果大丰收的当年砍掉树头,然后重新嫁接新品种呢?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不过,后来父亲的果园里红富士就挂满了枝头,周围的人纷纷来学习引进红富士,那是后话了……
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下去了,父亲走了也有十一个年头了,父亲的苹果园早被砍掉“退林还耕”了,只有果园里的那个小土丘还在那里,有一次我带儿子回老家经过那个地方,我对儿子说,就是这里……
此刻,这个鲁北小城天色昏暗,我在此去感受父亲曾经走过的足迹,当年的父亲,要坐一天的长途客车从临沂到滨州,到滨州车站要再转车西行到惠民县城,然后他去哪里买的红富士枝条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父亲到过滨州,到过惠民。
——今天,我也来过。
我想在傍晚的时候去街上走一走,到汽车站看一看,三十多年前的滨州汽车站,我还可以觅到父亲年轻的身影,他的生命还在这个世界流淌着,他走过的路,他爱过的人,还在某一个黄昏里如潮水般涌来……
我想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在一个不起眼的水饺店,在一个简单的小旅店再次遇见……
您买到红富士的枝条了吗?明天不坐要再坐大巴车了,您坐儿子的车回家,那买来的苹果树枝就放后备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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