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蓝色衣服,左手捂着腰测,另一只手在空气中僵直着,他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一滴一滴得下流,身上唯一的蓝色衬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骨瘦如柴的身躯再烈日下一览无余,他死死咬住嘴唇,时而发出哼哼的呻吟声,在空气中僵直的右手死死攥住,左手捂住的腰部早已鲜血淋漓,鲜红的血液透过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走过的路上都能看到一串血痕,从阜阳到家的路程走着有十个小时,他身上背着一个小包,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路边的人看见他都忍不住驻足凝望,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实在不忍心得端来一碗水,让他解渴,他默默地喝完水后会对善良的人点点头,表示感谢,几乎没有人给他一个馒头,一个饼,他也从不曾奢望过这些,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人挨饿的时代,一个馒头就有可能决定是一家人的生命,从头到尾,他不曾说过一句话,却没有一个人去责怪他,每一个人都理解,他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默默地承受,他已经不知道这样的路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走多久,他的大脑已经混沌,过往的记忆会突然没有来由地在脑海中播放,他一边回想着那些记忆一边浑浑噩噩的前行着。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过往,小时候,父母在地主家里当长工,他那么小,只会在麦地地头玩耍,看着父母干活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脑海突然放映出后来的场景,60年代,他在师范学校上学,那一年寒假,其他同学都领着学校发的一小袋粮食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只有他没有,一次次申请未得到及时批复后,他只得留在学校,在别人的店里打工,只为了自己在这漫长的寒假中饿不死,等到后来他终于带着分发的粮食回到家,却发现只能赶上父亲的葬礼,那个困难的时代,他的父亲就那样被活活饿死……他的脑海一直不停的重播,他旁若无人地继续前行,夏天的烈日将他身后的血迹迅速蒸发,只在乳白的土路上留下一滴滴暗黑色的血痕。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他的步履蹒跚却坚定,他背着用破布缝补而成的包,目不转睛得看着前方,他有感觉到了肚子传来的饥饿无力感,他抿了抿干裂泛着白皮的嘴唇,用手把包袱抓得更紧,包里还有几块硬如顽石的红薯面做成的馒头,可是他舍不得吃:若是吃完了,回到家中,她没有吃的该怎么办?
他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出发时天刚蒙蒙亮,而至今已是夕阳西下,他一个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按理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伤口也不再像开始那样鲜血直流,腰部裂开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也该变得麻木,然而仍然时不时传来阵阵刻骨的疼痛。
快要到家了,他看着前方的村子,这样默默地告诉自己。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瘦瘦小小,笑起来像苹果一样美丽的女子仿佛从前方在匆匆赶来,他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800度近视,他想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即便这样告诉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看,就算是幻觉也好啊,天知道他有多思念她,多害怕她也像当年的父亲一样,等不及他回家便已经离他而去,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他急忙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直到听到她大老远传来的那声:“我哩娘嘞!你咋这样回来了,这到底是咋了?”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及到他面前,她已经泣不成声,他笑了笑,安慰这个小小的,瘦瘦的妻子,“我没事儿,在阜阳的时候生病了,他们连夜就给我开刀,后来我醒了之后看他给我的医疗单,太贵,咱住不起,我就想着,回来看也一样,还比他那儿便宜,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他略带惭愧得笑了笑。她瘦小的身躯竭力扶着他的胳膊,斩钉截铁得说:“走,去医院,看这血都流成这样了。”
他制止她欲行的步伐,“不然,不去了吧,现在挣个钱恁难,咱瞧不起,而且我只要回家休养休养就好了,看这血也不咋流了,过几天就愈合了。”
女子听了他的话,更是嚎啕大哭,“你说你疼啥钱,钱再多人没有了咋弄,你要是有个啥好歹,可让我怎么活啊!”女子哭得越来越激烈,最后就直接拍地喊“老天爷”,他站在那里苦苦劝说,才让她同意,先回家休养,看看情况,只要有一点点不妥,立马送医院。那晚,女子一个人跑了几个小时跑到最近的一家药馆,千求万求得才求来一些酒精和绷带,一整夜都在小心翼翼得处理他的刀口。
后来,爷爷告诉我:这一辈子,如果没有奶奶从18.9岁就一直照料他生活,他都不知道那么多苦日子咋过来的,将他腹部的刀口给我看,我分明看到了那明显的刀痕上缝线的痕迹,爷爷告诉我,那是奶奶一针一针缝上去的,当时还边缝边哭,那泪水,有时滴到伤口上,蛰的那个疼哟!
我含泪看着那个伤口,伤口周围还有几个白点,我想,那一定是奶奶的泪水滴上去留下的泪痕吧。
爷爷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这辈子都不会做饭种地,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由奶奶一个人一手包办,后来,奶奶去世了,爷爷在她的墓上躺了很久很久,仿佛这样就能继续和奶奶相依相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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