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赤壁赋》
最后两段如是曰:“‘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挖鼻孔)这都靠一起睡一宿了,不yy我真是枉为腐女……
语文老师说,客人是幻想出来的,只是为了寄托理想。
想象出来的………麻痹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重口……我这么小清新!(ー`´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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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是在欧阳公的家宴上遇到的。
当时父亲正很骄傲的向别人介绍我,推杯换盏,好不吵闹。
父亲是京兆府尹,欧阳公是他当年的学兄,同在临镜学堂念过书。这次的秋闱是他做的主考官,这是礼部改了科举的誊录制度以后进行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在完全没有走关系开后门的情况下,欧阳公给我判了个头甲第三。
琼林宴这个月底举行,官家已经点我做了探花郎,到时候,我将要骑这披红五花马在汴京转上一圈,找到开的最艳的牡丹献上去,那风光足比状元还多上几分。所以父亲很开心,这场家宴上,他将要为我将来在朝堂上的位置铺些路。我的父亲是欧阳公的同窗,将来,我必是也脱不了他族系的名声。
拜见完这个大人,认识了那个先生,最后父亲被欧阳公拉去一边玩藏钩,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边上,对着面前的炙鹿肉和杂羹发呆,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他来到我身边的。
毫不顾及的坐下来,大摇大摆,戴着一顶挺高的帽子,吃了一口我的杂羹。
“可惜了,”他对我说,动手去切我的鹿肉,“这起子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吃,当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这三个月的鹿羔,还有这甜水种的太湖米。”
我目瞪口呆。他嘴里还嚼着肉。
那一刻,其实有许多问题涌上我的心头,最奇怪的一个,便是他是如何知道这鹿羔三个月大,而这米是来自太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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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是在老师的家宴上认识的。
和我同一届科举,他应当就是那个探花郎了。
不过很不巧,我是状元。
据说欧阳公在批卷的时候对我的文章大加赞赏,挑开了封系要看我的名字,完了又非要把我收到他的门内,于是,科举放榜的第三天,我有了一个老师,和住的地方。
老师说,我将来必是明君的一大助力,也将会是他的得力干将,他带我出席家宴,把我介绍给这个大人,那个先生,然后………然后就拉着京兆府尹去一边玩藏钩去了。老实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几乎比我祖父还不靠谱的角色。这根本就不是我钦慕已久的那个大儒好吗?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不容易从周围人的寒暄中脱身,本来打算去后花园透口气,可兴许是老天注定要我遇到他,在大堂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发呆的白色人影,撞入的我的视线,仔细一瞧,呦,这不是京兆府尹那个中了探花的儿子嘛!看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我心里突然升起来一丝同病相怜,决定上前跟他搭个话。
他盯着鹿肉和杂羹发呆。我就跟魔怔了似的,莫名其妙拿起汤匙吃了一口他的杂羹。
肯定是因为他盯了太久,让我误以为很好吃。不过吃都吃了,吐出来显然更不礼貌。于是我决定再尝一口鹿肉,果然,味道也不怎模样,可惜了,可惜了这小鹿羔和太湖米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有点惊讶。
我把嘴里的肉咽干净,摆出一个很和善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不羁并且仙风道骨。
我说,认识你很高兴,我叫苏轼字子瞻。
我说,老师家的肉不好吃,等下次去我自己的会馆,我做给你吃。
他笑了,笑的很好看,好像一身的疲倦气都挥发了似的,真真是色如春花。他说,好啊,我等着你下帖子。
三个月以后,我俩一同去了翰林院修书。他成了我府里的常客,我们之间的相处,明明才几日,却觉得好像从上辈子开始,我们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了,越来越觉得志趣相投。
那天他来的时候,我正用瓦罐煲着肉,大块的五花肉,加上黄酒酱油,一撮肉桂,大料,和上西域刚进来的香料,不加一滴水,用灭了火焰的通红木炭在墙角煨了数个时辰,一屋子肉香。
他吸了吸鼻子,熟门熟路的在餐桌前坐好。
他说,真贤惠,你要是个姑娘,我豁出命去也要娶了你。
我把肉端上餐桌,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理,我说,不是姑娘你就不能娶了么?
抬眼看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明明白白的闪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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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早两年递了辞信,带着母亲四下游玩去了,从阿拉伯给我带回一封家书,叫我照顾好自己,别老惦记着他们。
我苦笑,父亲是个聪明人,可惜我不是。
变法!变法!朝堂上人人都在说这个词。
欧阳公三天没来上朝,官家摆明了态度,这法非变不可!欧阳公的族系一时间人人自危,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新党揪住辫子,发配的发配,贬官的贬官。
我闭门谢客,在他家窝了半个月,除了上朝上岗,哪里也不去。
他乐得自在,天天给我变着花样做菜,该吃吃该喝喝,该交朋友交朋友,今天应那个大人的约,明天吃这个大人的酒,带着欧阳公学生的标签,四处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我对他说,你收敛一点。绝不承认,有想要他多陪陪我的私心在里面。
他正往桂花鱼上淋汤,顺嘴回答,反正我自在也要被贬,不自在也要被贬,我干嘛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何况还能早日帮他们找到贬我的由头。
我一时无言,担惊受怕这些日子,竟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我到底在憋屈个什么劲儿啊!桌子上的红壳大螃蟹无声的嘲笑着我的纠结。
不多时,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还是没从他家搬出去,主要是,我们两家隔了三条街,半夜他来翻我家窗户的时候,总归多些麻烦,对外面就说是我家那刚被雷劈废了才修好的房子,又走了水,只好在他苏大人家多借住几天。
三月初,荆公递帖子叫他去府上会面。
三月底,乌台诗案呈交刑部会审。
四月初,他被停职,在家等着审查结果,我在朝堂为他辩解,然后也被停职,在他家等着审查结果。
七月初,审判结果下达,旧党倒了一片人。
八月底,我收拾包袱陪他一起去了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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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毕竟我走过不少地方,他生长的地方一直是京城,最远都没走出过十里桥,要他陪我到这种地方来,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可我看他好像过得还蛮自在。嗯,我也是。
三十多天,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菊花正艳的时候进了城。
我是黄州团练副使,他却成了无官一身轻。他笑着对我说,你可不能辞官,我后半辈子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辞官了我喝西北风去!
他还说,你要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补不回来路上掉的十几斤肉我才不会放过你。
明显宽大了的衣袍被秋天的风吹起,美不胜收。
我拉着他到处逛,看他费力的用一口官话向当地人问路,兴冲冲的跑回来告诉我,赤壁在这里。
我不忍心告诉他,这里只有赤鼻矶,赤壁在我们北边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差的远着。
我们租了一条乌篷船,晃晃悠悠的停在他心中的赤壁之下,吃我做的蒸鲈鱼和烩蛤蜊,一小壶桂花酒的味道,飘满了江面。
他掏出一支洞箫,眯着眼睛吹起来,惊飞了一片水鸟。
曲子听着有些悲伤。
他说,人的一辈子就这么短啊!
他说,原来这就是赤壁。
他说,这一辈子你陪着我,下辈子,你还会记得我吗?区区数十年的时光,我怎么过的够。
他酒量不好,我看看那桂花酒的小壶,只剩了剩了浅浅一底,可我才刚喝一口。
我说,你怕什么?山间有风,船下是水,山山水水看着你我,就算是死了,这山水天地也会见证你我的存在,从此以后你我就活在天地间,永远不会分开,你怕什么?
他大笑,说,记下来,记下来,说的真好!
然后倒光了最后一口桂花酒。
我微笑,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有你陪着我,管他是天涯海角,土地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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