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回前半,晴雯與寶玉說,麝月和平兒背著她鬼鬼祟祟,定是說她病了不搬出去的事。其實人只要心虛,看什麼都有鬼。晴雯這麼說,恰凸顯她知道病了不出去不是正理,可不願直面自己的心虛愧疚,反把他人看做別有用心。將內在問題向外投射,易讓人覺得都是他人來找麻煩,殊不知問題癥結在自己內心。
好在寶玉對幾個丫鬟的心性都清楚且信任,聽到平兒說底下丫鬟偷鐲子的事,為了顧全寶玉面子不能嚷嚷出來,所以不讓性急的晴雯知曉,單囑咐麝月找個由頭打發處理掉那個丫鬟。晴雯一聽,果然不顧自己正生病也想修理那丫鬟,偏被寶玉攔住,一口氣堵在心上。
讀書會上珍妮佛提問:平兒在處理事情、寶玉在看一件事情、晴雯在一件事情的發生後,他的反應以及他想要處理的那個立即性,你們有沒有看到,他們在人際對待裡面的情理法,他們各自琢磨、各自考量的地方是什麼?情理法的百分比配置,每一個人為什麼會不同呢?事實上又回到自身,自己性格當中最看重什麼或是自己性格當中最見不得什麼。你們覺得對應生活智慧來思索的話,可以是什麼?
小牡羊想到,我們看社會事件新聞,因觸及面廣,可聽到身邊人各自對該事件的人事物有不同的解讀,甚至分成兩三方立場爭論不休。但若知這些角度都是出於自我的投射,出於自己最看重與最見不得的投射,那麼爭論就可以停止,從而進展到認識自己認識彼此。即使不是社會事件,單純是兩人之間的各種大小意見不合,此理亦通。
晴雯最初的猜忌,是基於自己心中有愧的投射,當時她最在意的就是按規定生病了該搬出去,以免傳染給寶玉。雖說寶玉不會要她出去,但一個合規矩的、把主子放在首位的丫鬟,至少當主動提出。她卻發一個不適合身分的大小姐脾氣,任性耍賴。要知道,在權威面前,耍賴耍橫都是行不通的。如同後面麝月在與偷兒的母親說話時,她說:「這個地方豈有妳叫喊講理的?妳見誰和我們講過理?」
寶玉看晴雯心有懷疑,不僅開解她,還跑去偷聽證明平兒和麝月不是那樣的人。若寶玉心中對幾個丫鬟不是一碗水端平的親厚信任,難免只聽晴雯的話心裡就開始選邊站隊,也跟著生疑,又或者對疑心他人的晴雯有些負評──我們在團體生活(學校、職場、家庭)中,這些狀況不都十分常見,不都是人之常情的反應嗎?
但反過來想,當我們處在這樣的事件中,能不能有寶玉的胸襟與作為,讓自己置身客觀情境底下,不被他人心底的陰暗面作祟捲入,而能冷靜的求證事實呢?冷靜客觀的觀察者,才能做到敞開的平等博愛與尊重每個個體性格的獨特獨立性 當然亦需要無所不包的、良善的、發揮至柔則剛的大愛之力。所以寶玉能攔住晴雯,軟言勸她勿要辜負平兒待兩人的用心──這即是柔能克爆炭的剛。
至於平兒,在王熙鳳底下做事,掌家須是方方面面兼顧,一聽說偷兒是寶玉房裡的丫鬟,想到寶玉會傷心難堪,旁人會在寶玉疼女孩的事上嘴碎,也可能讓寶玉挨長輩的罵,連帶他房裡的大丫鬟都因管理不當遭殃,不若暗中處理核心問題,找個錯處打發那丫鬟走便是,省得一大批人鬧心。
這是在人口紛雜的環境中居高位處事的心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多方平衡,一團和氣。這之中沒有出於負面的優柔寡斷、沒有委屈不平,卻深懂和睦和諧與仲裁的真意。反觀有些人一得權,就以勢壓人,小事也要鬧大,攪的一家子烏煙瘴氣,相互怨懟仇視,哪裡是掌事者合理的風範呢?
如此分析,此事件中處理問題能力最差的當屬晴雯,可晴雯若沒有她的個人魅力與能力,當年又怎麼在賈母底下做事並日後撥給寶玉呢?所以52回的下半節,曹雪芹點出晴雯獨有的能力:織補匠、能幹裁縫、繡匠都不敢補的俄羅斯孔雀裘,只有晴雯有膽識、有技術、還能強撐病中的身子熬夜趕工,只為不讓寶玉隔天為難。晴雯的嬌氣是看情形使的,需要情義相挺時半點不退縮。她的舉止凸顯的正是性格在熱血積極與衝動火爆間的一體兩面。
每個人身上都有性格的優劣演出,不可能耍賴的說只想要它的正面表達,不要負面缺點。所謂正與負,是可以看場合去運用的,用的妙就是正面,用的拙劣就是負面。重點在真正的認識、願意去看見自己所表達的全貌,知道自己擁有怎樣的工具,才知道何時能派什麼工具上場。
若把需要多方協調的事給晴雯處理,急性子的她如何跟他人慢慢搓?反之,她的針線技術誰也取代不了,平兒再會喬事情,破了的珍貴孔雀裘還是讓人掃興。
如果在52回上半場就將三人的處事能力下了論定性的評判,貼上誰好誰不好的標籤,可能流於片面,卻未以一個獨立個體來欣賞他們獨有的性格,更難適才適性的運用她們的能力。
你選擇何事積極?何處客氣有禮?何時客觀處事?何時同感包容他人?如果我們的心念清楚知道如何有意識的選擇,做自己生命的主宰,投射出去的會是怎樣的世界?
台北的小牡羊
二級心理諮詢師
矢志喚醒眾人心底潛藏的至純智慧,以善知識結天下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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