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人愿意等待花蕊的初放,因为一闪而过的荒唐,像是翻波的云海、澎湃的江潮,显了山,露了水,变成了岁岁月月。
姜夫子抚着飘零小须,画一幅天际瀑流的山水画,像一个相思的苦老头儿。从南山松林蜿蜒出来的一条小路,常有赶路人匆匆经过。本是一个休憩的好去处,但是不问天涯何处的少年郎们却不曾停留过。
学生们从松林小路前往姜夫子的学堂,张广庆总是第一个到,在学堂前的青石板坐下,望着松林里陆续出现同学们的身影。都说天下书生云云,花香圆月做春梦,到头来只是京城三日游。
张广庆不曾去过京城,只听人提起过,但是他虽是书生,却不愿去往京城。对他来说,赶考也好,经商也罢,亦或是从军都只是为了遇到那些江湖红颜。
一曲红楼,醉墨松花江,昨晚贪杯的姜夫子晌午还未起身。学生们独自踌躇、聚众闲聊。前日州府衙门的大老爷打翻了一个茶碗,并命人将本月的赈灾粮全部发放了下去,州府百姓当晚万家灯火不灭,竟把青凌山照个通亮。
李庆喜将新买的一支毛笔递给张广庆,笔墨如悠悠天地,李庆喜将城郭的风情和隽永的诗意都赋予在这支笔上。张广庆接过笔来,融雪宣纸上,便添了几头毛驴。
心事重重的张广庆望着窗外的田陌,轻悠悠地望穿,云端的一点涟漪似乎就成了当世间不知疲倦的读书郎。窗外的田地未到耕种之时,阡陌纵横便成了张广庆眼中暮暮朝朝的钟鼓。
姜先生还未起身,学长带着人前去等候。松林小路的行人们背着行囊走了许多的路。也许是张广亮看得太过专注,伴着林间清风吟唱的风声,一位翩翩佳人走进了他的眼中,三分清泉七分明月,姹紫嫣红未看,独坐塌前一抹晨光拂面,一切都似乎是念念之后的必然。
生如夏花之绚烂,小熊桑看不惯两小无猜,轻指叩响拨浪鼓,在莺飞草长的岁月里,离开小桥流水的人家,仗剑远走,将一生的风寄托在最无邪的江湖中。
从清凌山下走过,小熊桑便惹了一身是非。长街萧瑟,夜色通明,青玉色的屋檐下,小熊桑点了一壶玉兰清酒,正思索着今夜在何处容身。可惜这灯火熏了她的眼,铁血军马踏碎了路旁的包子摊。三声叹,长剑出,一人独闯北营,问罪白袍将军,为何夜半还如此狂笑。
有人说她是江南女侠,有人说她是天山女妖,可谁知道水岸边,她曾低头细数倒影下的纸鸢。念念不忘卿卿常忆故乡,小熊桑喝不了太多酒,因为从北营出来,她又一次少了几分情长。
姜夫子自然还未醒来,学生们显得有些兴致索然,李庆喜把玩着他的毛笔,而张广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学堂,往松林小路跑去。去年元夜时,张广亮曾在花市买了一根青花发簪,但是他并不知道应该把它送给谁,便放在了书匣底下。
张广亮不曾见过汪洋大海,在他的眼里,最汹涌的波涛是他七岁时的那次山洪。而此刻,与他内心的波澜相比,那次山洪也不过如此。从学堂到松林小路,张广亮跨过青石板,追赶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快意恩仇。
松林蔚风,小熊桑踏歌前行。对于她来说,多年的江湖飘零,任何道理都敌不过本该如此。独闯北营也罢,剿灭黑风寨也好,还有抗击倭寇、收复辽东、刺杀东厂厂公等等都不过是一次次的理所应当。
她的刀被她隐藏得很好,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她就是那个江湖传说。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因为有人相信和有人不相信。
从北营出来,她将白袍将军的人头扔进了松林北郊,然后在河边洗尽手上和刀上的血渍。那时的张广亮正坐在学堂前的青石板上,望着松林婆娑的晨光。
从松林小路走过时的小熊桑正想着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有一天邻居家的姐姐穿了一件漂亮的碎花棉袄,蓝色的棉布上绣着三十七朵黄色的小花。
“前面那位的姑娘,请等一下。”张广亮叫住了小熊桑。
小熊桑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正向她快步走来。
张广亮见小熊桑见到了自己,便向前鞠躬行礼,“请问姑娘将往何处去?”
小熊桑看着眼前这位怪异的男子,思考着他所询问的问题,“往何处去?”……
“我往何处去,关你何事?”小熊桑答道。
听到小熊桑的回答,张广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看来,一个成熟的女性在见到他的容貌和身形气质之后,不该是如此态度。
”嘿~小爷我问你是看得起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小爷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答什么,要不是看你长得挺水灵的,小爷我还懒得搭理你呢,赶紧的回小爷的话,不然小心小爷我抽你丫的!“张广亮显得有些不耐烦。
小熊桑的刀隐藏得很好,像枫林中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而那时的午后的阳光,像是绿芽圃里累累的红番茄。其实还是有人会记得去年的那个元夜,有一个孤独的年轻人徘徊在热闹的花市,在一个首饰摊前踌躇良久,最后买下了一根青花发簪。
从南山松林蜿蜒出来的那条小路上,张广亮躺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根沾满鲜血的青花发簪,而就在旁边是他的新鲜头颅,而他的眼睛最后看到的景色,是一把雕着三十七朵小花的蝴蝶刀。
忙了一上午的小熊桑本来想着找一个面馆吃一碗油泼辣子面,可谁能想到刚洗好的刀和双手又沾上了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
姜夫子终于醒了,沐浴更衣之后,穿过学堂后面长满茼蒿的院子来到教室。学生们纷纷行礼,各自端坐。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南山学堂响起的读书声依旧,松林小路的少年郎们依旧,州府百姓们在一夜通明之后无所事事,挑水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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