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妈妈，来生再见～

从昨天接到爸爸电话到现在，仿佛都是在一个不同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一切都不像是真实的…

妈妈躺在病床上，医生护士轮流做心肺复苏，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被毫无起色的数据打击。摸着她凌乱的白发，还是温热的身体，哭喊着不知道什么的话…在一次次被带离抢救室、一次次又冲回去的时候，别的什么都想不到，只是不希望她就在最后那几分钟，没有人陪她一起。我一度抬头看着她身体上方，难道不是灵魂都在俯视肉身的麽？那么她一定能看到我在看她，告诉她我舍不得她，让她因为还不忍心丢下我和小肥牛，努力一把从那边回来。她努力了，我确信她听到了我的呼喊，甚至一度我怀疑她睁开了一只眼睛，我知道她听到了我的呼喊所以有了一些挣扎，甚至改变了仪表台上的数字，还跳动了几次引发了我的希望，医生又给她推了肾上腺素、各种针剂，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把我的妈妈带回来。

太仓促，仓促到我们根本没有严肃讨论过生死话题，每次她说哪天我要死了，你都不知道我东西放哪儿的时候我都会笑她，哪里那么容易死。她觉得自己身体很差，但绝对没有想过会离开，她知道自己身体需要长期大量药物治疗，唯一担心的是增加了我的经济负担。

最后的这半年，为了吃不吃昂贵的中药，我们吵过好几次架，最终还是我胜利，因为比起她的生命来，那么点药费算得了什么呢…

2012年我的外婆去世，因为怀孕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2018年我的妈妈猝不及防滴离开我，我也没有见到她清醒的一刻。在她出状况的前一晚，我们还在医院聊天，告诉她那天我把小牛带去哪里玩，吃得好玩的开心。她说那就好，看着也开心，我们还在计划打七天针回家过年，年后再来疗养也可以。她说下午有一会儿不舒服，吹到冷风了，回来打了针睡了一觉好起来了，虽然喘但是能讲话，脸也消肿了一些。我们说好第二天我在家打扫卫生带小肥牛，第二天再来看她。谁知第二天一早接到爸爸的电话，居然那就成了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感谢我的小牛，前一晚若不是我的小牛说，十五公里不算远，我们去给外婆送奶粉；感谢前台的护士小姐，要不是她说，虽然很晚了但是看到我爸爸还没睡，让我送进去病房，才有了这珍贵的三十分钟聊天。否则，我们母女可能就各自带着遗憾阴阳相隔…

妈妈住院所在的肿瘤医院，其实是每天都面临着大量死亡案例的。或者说进去的人没有几个期望自己能活着出来。癌症大多数发现都在中期晚期，但妈妈幸运地在早期发现并请到了全国最有名的肺部肿瘤专家执刀，手术成功并且两年内完全没有复发。遗憾的确是，小小的一两场感冒，却把半年以来吃中药调理的身体底子一把耗尽，心脏病成了致命的一击。

下午小区里的外婆们来看我们，大家一起聊到妈妈，都是说她真诚、耿直，对小牛的爱超乎想象。我们一起回忆了很多个场景下的妈妈，这让我想到某本小说里的情景，大家好像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交流、哭泣，一种心理上互助的方式，让伤者疗愈。死亡了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不幸福的，因为有那么多人爱她、怀念她，为她伤心难过，但是活着的人儿们，内心的煎熬是无法估量的。

从知道妈妈抢救无效的消息开始，爸爸进到病房去看妈妈，最后一次是我被拖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爸爸沧桑的背影，微驼的肩背抖动着，就那样呆呆滴看着躺在那里、毫无知觉，满身针管、呼吸机和一堆仪器中的妈妈。那一幕真的是辛酸无比。我爸爸亲自送走了两任太太，都是在病榻上送走的。真不知道他的内心要多强大，才能忍受这种晚年丧偶的感受。这些年虽然吵吵闹闹，也因为一些事闹得不开心，但是在前几个月，两个人达成和解，又开始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要知道，他俩的黄昏恋也算是柔情蜜意，胜似金婚的状态开场的，在两端都甜蜜蜜中间一段酸涩考验，也让妈妈真正体验了一段人世间普遍的婚姻，颠覆了她以前失败婚姻中一些错误的想法做法，也在这段婚姻中成长，在妈妈一生中，爸爸绝对是一个拯救她幸福人生的重要角色。今天几个外婆问我以后爸爸要怎么安排才好，我顿时语塞…因为爸爸在的这一刻，我还觉得妈妈仍然在身边，爸爸一走，我的家也就散了。爸爸的强大存在感不仅仅体现在照顾妈妈、照顾我们全家、修电器弄水管，更多的是，他就是一个不说话踏实做事的让你永远放心的存在。不想爸爸离开，但又没有理由阻挠爸爸的任何选择和决定。内心的这种煎熬，不好用语言表达…

死亡是一个重要的人生课题。我第一次面对的，就是我的妈妈，虽然我已经快到不惑之年，却仍然无法洞悉这生死的奥妙，或许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太幼稚，太天真吧。

我的孩子比我在更小的年龄见证了死亡。最爱他的人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或许不会那么悲痛，这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已经可以参悟一些东西，这也让我悲痛又欣喜。摘录一下几句他这两天内的表达：“

妈妈你不要哭了，你想外婆了就在心里想，不要哭。我也很想外婆的，可是我要坚持。

妈妈，不要哭了，外婆是死了吗？你看还好外公还活着，外公还活着就好。

爸爸你不要吵，你看不到我妈妈又掉眼泪了吗？我在哄她呢…

妈妈，你看爸爸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你的妈妈我的外婆却不在了。

妈妈，不要让老祖宗知道我外婆死了，不然她要带我回江西了（说着就大哭，也是第一次知道信息之后哭出声），我不要回江西，不要告诉老祖宗这个消息。

妈妈什么叫殡仪馆？为什么要把外婆冻起来？她怎么飞到天上去呢？她飞到天上变成新的小BB，还会长成外婆的样子吗？她会变成男孩子吗？她会不会在天上选你做她的妈妈呢？那我就有个弟弟了…那她会不会选做你的爸爸呢？

妈妈，让外公住我们家吧，他一个人晚上害怕了怎么办？就这样，让他住我高架床上。

妈妈你不要哭，你都从东莞哭到广州了，从一下电梯就哭，你不知道外婆再住几天院就出院了吗？

妈妈你不要哭了，我奖励你一个草莓，是我最喜欢吃的哦！你看这么大，你吃了就你难过了。

我要和爷爷奶奶呆在家等你？那晚上睡觉谁陪我？

妈妈你拿着外婆手机干嘛？你要做纪念品啊？可是你打电话给她她都不会接了啊？

妈妈，外婆说我和你都是她的乖乖，那她肯定会在星星上看我们的。

妈妈，明天我们要去看外婆了，你是不是又要哭了呀？

接下来的一周，我的小牛将要面临人生第一次，一周时间内见不到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的日子，对他而言，简直是挑战了。这也是他这么小就必须经历的课题吗？可怜我的小天使需要独自面对这些了…每次想到要虐我小牛，潜意识都会提醒我“千万别给老妈知道”，但是转念一想，老妈已经不在了…过马路的时候在想，明天回新疆要穿厚鞋子，不知道老妈刷好没有、放在哪里…过了马路突然想，老妈不在了…

可是她明明就在啊…

给我熨好的一整个衣柜的衣服…

帮我买好的一个星期的肉和菜…

给我擦得干净锃亮的皮鞋…

还有那些随手抄下的各种煲汤菜单…

甚至还有手机，就好像忘记拿走了…她的头像依然是彩色，她明明周四还在给我打字发消息…但就是今天，整个衣柜都清空、所有的旧衣服全部捐掉…我留下了一件她最喜欢的外套做纪念，因为我知道，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会不见的…除了我们心里的那个妈妈的形象，恐怕生活中她的影子也会越来越少出现，最终好像星星一样在天空偶尔眨眼…留下一件她最爱的外套，闻到一点她的气息，对我，也是安慰吧。

明天一早去见妈妈最后一面，不知道应该带什么样的心情。深刻感受到，爱一个人，就是要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爱她，当她离去了，“记得”就是最好的爱。

谨以此文表达此刻混乱、焦灼、无奈、悲痛的心情，等我回到家里，再整理一套完整的关于妈妈的人生纪念册吧…妈妈，我爱你，永远。在天堂，健康快乐，让月亮上的老爷爷给你指条明路，找个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最好有个超级富豪的爸爸，满足一下你的公主梦、皇后梦吧！但是如果有来生，你还是这个一无所有却对我倾其所有的妈妈，仍然是我唯一无悔的选择。Love you！安息吧妈妈，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