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锦鲤本没有名字,被村崎从公共汽车站遭人遗弃的透明塑料杯中捡回的那一刻,被村崎唤作清子。
作为锦鲤,最能够提高身价的莫过于生来具有的鳞片色泽。可惜的是在清子素白的身上确是难以琢磨透的暗灰色斑点,连成类似于四月里杏花的模样。杏花没有樱花的高贵典雅,只是在形状上勉强近似。可是村崎仍将清子视为珍宝。
既不是尼特也不是自由职业者的村崎,从大学的文学部毕业后一直为不同的报社写稿,以维持生计。村崎一直想写出一部著作,然后不朽,甚至像大多数自己敬慕的文学家一样,用死亡让自己得到升华。
可是村崎太过于平凡,或者说太过于平凡的现实难以接受相比之下不平凡的村崎。退回来的稿件堆成富士山的形状,上面覆盖着终年积雪般的忧虑。
“清子,什么时候能够让世人接受我写出来的东西呢?”村崎常常这么对着玻璃钢里的清子自言自语,叹息顺着鼻腔与烟雾一起长长吐出。“和菜绪说的一样,香烟的味道,接近于掺了抹茶粉的热咖啡。”只不过自己没有勇气直接喝下这杯沉痛生活酿造的苦酒。
村崎一直痴迷于写作,从菜绪离开之后情况更加严重。清子没有见过菜绪。每当村崎对清子诉说菜绪的过往,清子会心生疑惑。好奇心逐渐被堆积,最后成为了见不到对方却又有着莫名的羡慕和妒意。
桌上的原稿用纸一直在减少。六月梅雨季节,雷鸣与闪电之下玻璃风铃的叮当声更加令人烦乱。一直闷在房间里不停写稿的村崎,像是一台永不懈怠的管风琴,弹奏出绵长难懂的音乐。钢笔的刷刷声铙钹着清子对于村崎身体状况的担忧的心情,因为村崎与清子的对话越来越少。一直以来作为听众而被动知晓许多信息的清子,现在忽然被搁置一边,变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是村崎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所想,正如自己能够知道村崎话语里的含义,那么双方的寂寞可能都会褪去很多。
持续写稿的生活让村崎显得有些颓废不堪,凌乱的头发,忘记剃掉的胡须,蒸热里难以散去的身体气息,扑面而来的所有浓烈让清子在狭窄的玻璃缸里局促地游来游去。难以度过的夜里,村崎在稿纸上继续写着艰涩的文字,一个个字符带着绝望,在寂寥无人的夜里唱出悲恸的歌。
对于写作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不能被打断的灵感。所以村崎总会在钢笔忽然没有墨水的时候变得焦躁不安,失去基本的礼貌与理智,撕碎那些被退回来的稿件,然后痛苦地匍匐在合成板材料的写字桌上。
清子愈来愈担心村崎,如果村崎真的因为写作而死,灵魂却没有得到升华,那该是一件多么可叹可悲的事。
出梅的季节即将来到。清子对着逐渐放晴的遥远天空许愿:村崎的灵感与善良之心永存。
路过的鸽子停靠在房檐上,嘲笑着这条愚蠢的锦鲤。被雨淋湿的羽毛如此落魄,像是被攻击至倒地不起的过气评论家。
“不被大众接受的作者,还有被人祝福的价值吗?”
可是这句话在村崎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咯咯咯咯,咯咯咯。这般暧昧不清的发音,清子在想,还好村崎听不懂。
“你真的那么想要帮助村崎?”鸽子忽然认真起来,面容里带着一丝禽兽固有的狡黠。
清子在氧气稀薄的鱼缸里雀跃不已。鸽子摇摇头,继续说道:“那就只好,请你成为村崎的灵感。”
菜绪从夏威夷回来,将阳光的气息带入这间逼仄的出租屋。村崎满面哀伤地对菜绪说:“清子死了。”
“清子是谁?”菜绪的表情无比复杂。
村崎指向窗台的方向,柔软腹部暴露在空气中的清子,在墨蓝色的水里沉浮。边缘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气泡,像是藏宝箱里洒落出来的蓝水晶。可能那是清子在最后的时光里所说的,充满深情的绵绵话语。
“不知怎的,书架上的墨水瓶忽然被打翻在鱼缸里。我趴在桌上睡了一晚,醒来就已经是这番景象。”村崎说完,喝着杯中颜色浓稠的液体,体会着难以散布在空气里的辛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