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初夏时节,我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整日跟着奶奶往田野里跑。奶奶裹了小脚,走的却挺快,我骑一辆儿童自行车,脚蹬不停才能跟她并排。偶尔她看路两边的野草长得嫩,就蹲下来拔几把,我趁她停下的功夫就牟足了劲往前踩。奶奶起身的时候看我已跑老远,就在后面喊:“丽妞儿,你慢点儿骑,别给摔喽。”
她越喊我骑越快,就像捉迷藏时你感觉到有人就快要抓住你一样,弓着身子,两腿毫无节奏地狂踩,咯咯咯地傻笑个不停,耳边的风呼呼的。
“老天爷保佑,今年是个丰收年喽。”奶奶看着颗粒饱满的麦穗,一张脸笑开了花儿,我不记得那一年她脸上是不是已经有了褶子。
奶奶进麦地里去拔草,让我在地头等她。在麦地头和泥路隔了一条沟,我在沟里找了好些红彤彤的小辣椒,小辣椒一点就不像辣椒,圆圆的,小小的,像一个个小灯笼。奶奶说小辣椒能吃,对眼睛好。我胆儿大,也不问是甜是咸就往嘴里塞。这一尝可不要紧,我就喜欢上了这种酸酸甜甜的小辣椒,挨个地头找小辣椒。我一跑远,奶奶直起遮在麦苗里身子朝我喊“丽妞儿,别跑远,小心要饭的把你拐跑喽。”
地头的沟里好玩的东西真多,茅草长得又肥又翠,茸茸的毛挠在手上痒痒的。还有黄色的小花儿,跟茅草编在一起,编成一圈花环。走路的时候,茅草一抖一抖的,像红楼梦里宝玉头上的那个红球球。
初夏的风真好闻,有股麦子的清香,我躺在沟边的草地上,枕着奶奶的黑汗衫,还能闻到青麦苗的味道。泥路两边是两排又粗又长的杨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躺着躺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听到哗啦哗啦地声音,以为下雨了,猛地坐起身,才发现是起风了,杨树叶子被风吹的像是大雨瓢泼。
看着日头到了头顶,我就在地头朝麦地里喊:奶奶哎,该回家喽。麦浪把我的喊声荡过去。风吹着绿油油的麦苗儿,一波一波的,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奶奶直起腰,我这才看到她藏在麦浪里的身影。
来的时候,奶奶在我前头,回去的时候,奶奶干活儿累了,走的慢,我骑车在她前头,小自行车后座上捆了一大把麦穗。
回到家奶奶点着灶火,麦穗往火里一烤,滋啦一声,一股青烟从锅灶里飘出来,我这口水就被麦子的香味给勾了出来。奶奶拿来墙上挂着的簸箕,把烤熟的麦穗在簸箕里戳,我也跟着奶奶拿手掌往麦穗上戳,哎吆一声,可真烫。
奶奶一边戳麦穗,一边把脱落的麦粒壳往簸箕外吹,吹到簸箕外的麦粒,奶奶又从地上捡起来,说“多少个麦子儿能揉一个馒头喱。”不一会儿功夫,簸箕里就只堆了饱满的麦粒,像个墨绿的小山丘。奶奶的手掌染成了黑色,捧一抔麦粒给我,真香真甜,我馋的把奶奶的掌心都舔成白色了。
白云苍狗,一晃多年。成年后的我已远离田园生活许多年,女儿三岁了,吃饭挑食,馒头咬一口就扔。前几天全家人一起外出游玩,路边有卖一包一包的麦子儿,是个老婆婆摆的摊,我买了几包。回去的路上,女儿喊饿,我拿出一包麦子儿倒在手掌上,女儿伸舌头去舔,她的小舌头舔到我掌心的时候,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记得那一年是哪一年,奶奶掌心里的麦香,让我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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