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姨》〈二〉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北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子割一般疼痛。小姨带着大表妹突然来我家，说从外婆家来的，想回家去，但兜里没钱了，要个路费。

我们当时也穷得叮当响，手中却钱。可以说那是我们婚后最艰苦的日子。该过年了，我手中也不到一百元。我们还要过年呢！所以我只给了小姨十元钱，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可碍于面子，不想临近过年了去借钱的。

看着小姨接过钱，拉着大表妹头也不回的走了，我难过的哭了。小姨从此杳无音信，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她那么一个没有志气的人，若不是伤透了心，又怎么可能两年不跟家人联系？

但她没忘记临走时去看看外公外婆。

两年后的一个秋天，舅舅到外地办事，在路边的一家饭店吃饭，无意撞见了离家百里开外的小姨。

原来，那天小姨带着大表妹拿着十元钱，做上了南下的列车，买了十元的路程，然后找一个饭店落脚。只要管她们娘俩吃住，日常开销，不要工资。老板当然愿意啦。不想小姨一干，就是两年。

不知是亲人们伤了她的心，还是她真的傻，就不跟家人联系。（我想：那时电话很少，她又不会写信，或许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联系吧。）

我总在想：如果我给小姨钱多了，她是否会走得更远，而我们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小姨了，我是否就成了送小姨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

舅舅将小姨带回家。姨父听说了，连忙去外婆家找人，并承诺以后再也不打小姨了。舅舅不同意小姨再随他去，而小姨居然愿意。舅舅外公无奈，姑且相信姨父一回，允许她们回家。从此，小姨又有了娘家，有了几个姐姐家。但生活依然窘迫。

小姨相继伺候死了她的公婆，又生了小表妹，姨父办了个废品收购站，日子过得还可以吧。。。

两年前的此时，小姨带着小表妹来了。我好生伺候。现在不比以前了，想起以前对小姨的寒酸，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吃饱喝足了，小姨说年关了，又下了雪，堆积的货走不出去，手中没钱了，借点钱好过年。

其实当时我们刚好没什么钱了。将所有的钱都投资在房子，车子上了。但又不能让小姨空手而归，冰天雪地的找我来了，我只能尽力而为了。给了小姨一千五百元，看着她很满意的离开，我的心如打倒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感觉。后来小姨来还钱，我收了一千，余下的五百没要，算给小姨她们买衣服了。

今天，小姨又来了。又快过年了，小姨的年又没了着落。

听小姨说钱都花在哪里了？看这个亲戚，凑那个份子等等，小姨出手很大方。但她来我家好几次了，从来没有给我儿子买一分钱的东西，只在过不动的时候想起了我，她知道我不会拒绝她，我会帮她。但她不知道，其实我的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酸楚，特别是妈妈不在的这几年里。

小姨说废品站所有的钱都被姨父掌握着，她手里没有一分钱，给他要也只给三五十元，该过年了，要置办年货，总不能赊账吧。

我不清楚小姨家的情况，上次借钱的事让舅舅知道了，他们说小姨撒谎。因为在大家心里，小姨就是那个常喊狼来了的孩子，从来没有人信她的话，只有我信！

小姨说没有人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姨父跟邻村的一个有夫之妇相好了十多年了，还生了一个女儿。他的钱都贴给人家了，买东买西的。比对她们娘几个好。小姨说她在家从不在大街上跟邻居们说笑，因为她笑不出来。。。。

听到那句话我的心像被电击了一样！这是别人嘴里的傻姨吗？这是亲人嘴里的那个爱撒谎的傻姨吗？她真的傻吗？

小姨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和委屈，也没有人把她当正常人看待。因为直到现在别人都喊她“傻莲。”

望着年近半百的小姨那沧桑的面容，不由得悲从心来。

小姨说小表妹想要一个手机，让我劝劝她，好好学习，别贪玩。她说的话小表妹不爱听。

小表妹聪明伶俐，模样俊俏可爱，也很懂事乖巧，不像任性不讲理的孩子。

“你觉得你妈妈傻吗？”我问小表妹。

小表妹笑着摇摇头。

“你爸爸帅吗？”我又问。

小表妹咬了一下嘴唇，又摇摇头。

“你爸爸对你妈妈好吗？”我又问。

小表妹收住了笑，又摇摇头。

对于一个五年级的孩子来说，高深的道理她或许不太懂，但浅显的道理她应该明白的。

“小妹，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有一个条件不好的家庭。上学是你唯一的出路，走出去前途光明。否则长大了，你妈妈是你的榜样！！知道吗？”我不再问，也不再说。

小表妹什么也没说，使劲点点头！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给小姨，她不要，说不会取钱。包里里面只有一千元现金。“够了，就这就够了！”小姨连忙说。我背过脸，忍住了想要落下的眼泪。一千元能过个什么年呢？可对于直到现在还一无所有的小姨来说，已经够了。。。

望着小姨离开时飘在空中已有不少的花白短发，我很想念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谁惹她她骂谁的厉害丫头。而今，小姨默默吞下了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隐忍，沉默，倔强而又深情地活着。。。。。

我想过了年，是该为小姨觅一份工作，让她养活自己，打扮自己。活出尊严和脸面。

余生，愿小姨不缺钱，补缺爱！无烦无忧，幸福常在！（完）

2019.01.09.14.21

《傻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