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病了，在医院，赶紧来。”
跑到医院的时候，我脑中一直循环着这个消息。
“你看见我外婆了吗？你们看见我外婆了吗？”
......
我的声音，回荡在绵长的走廊里，但没有人回答。
我找不到外婆了。
“姑娘，你外婆，她叫什么名字呢，告诉我你外婆的名字我才能帮你找找看哦。”
“我......我......不知道外婆的名字。”
从梦中惊醒，我睁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
忽然想起有一次，为了鼓励刚上幼儿园的表弟认字，不识字的外婆拿出电话记录本，愣是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念了出来。
但即便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
外婆熟悉家人名字的一笔一划，而我，却从来不知道外婆的名字。
之所以做这个梦，大概是因为睡前又看了一遍《寻梦环游记》。
电影里说，人一生要经历病痛、衰老与死亡，但永恒的离开，却是遗忘。
只要亲人对死去的人记忆犹存，他们就能在亡灵世界继续存在。
看电影的时候，我脑中频频浮现的是已然白发苍苍的外婆。
而面对日渐衰老的外婆，我能记住什么，又能记得她多久呢？
庆幸的是，梦是反的，我的外婆至今身体很健康。
只是儿孙们常年在外，老人家也不会使用电子产品，她的世界里渐渐没有新消息了，慢慢就开始频繁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最近她经常隔着电话，和我说些小时候的事，说这些的时候，外婆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开怀大笑。
我其实都明白，无论是开怀大笑，还是絮絮叨叨唠些家常，都是外婆没有说出口的牵挂与想念。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不光是我，外婆用自己的爱，支撑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以奶奶的身份，疼爱着两个淘气的孙子；
以外婆的身份，牵挂着常年在外的外孙和外孙女；
以妈妈说我身份，操劳着儿子的一餐一食，担忧着女儿的每一次委屈；
以妻子的身份，照顾着患有糖尿症丈夫的衣食起居......
但她自己，穿着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衣服；
用着小卖部里顺便买来的护肤用品；
吃着儿子晚归后没来得及吃却又不忍心丢掉的隔夜饭。
在所有的序列里，她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最后的位置。
我知道外婆在做这些的时候是开心的，她活得节俭，尽量让儿孙少一点负担，但我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外婆出生贫苦，一生，都是生活替她做决定。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我们也好像，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外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人间世》里有一期，专门讲阿尔兹海默症：世界上逐渐衰老的人群里，每三秒种，就会出现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患者的脑中会下一场大雪，之后，认不得回家的路，不知道饥饱，分不清冷暖，逐渐遗忘所有的事，遗忘所有的人，也忘记自己是谁，最终只剩白茫茫一片。
那时我悲观的想，如果这场大雪，最终降临在外婆身上，如果她，最终要一个人去到这片荒芜之地，那后辈的我们，一定要帮她记得她忘记的所有事情。
我们要记得的，不仅仅是“外婆”“奶奶”那些身份，而是像电影里的曾曾祖父埃克托，像纪录片中的每一位，在爱与惦念中活着或安然离世的老人。
我们要记得的，是那个有名有姓，立体的人——记得独属她的名字，记得她出生的小地方，记得她喜欢吃的粗粮面疙瘩，记得她喜欢穿的红色小外套......记得她用一生给我们的，满满的爱。
最近一次打电话，我终于问了外婆的名字，电话那头的外婆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像少女般害羞的笑了。
听的出来，她特别开心。
王翠英，原来外婆的名字，这么好听啊。
图片发自小y不长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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