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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穷不给亲戚打工 -

再穷不给亲戚打工 -

作者: 小葵嗳嗳 | 来源:发表于2023-07-25 13:02 被阅读0次

    我终于就要离开这个工作了两年半的工厂,厂区四面高高的围墙,困住的不光是我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也困住了我这颗向往自由的心。跟我一样被困住的还有很多身心都不自由的农民工,我们像一群蚂蚁一样,终日在里面忙忙碌碌又无所作为,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

    这是一早就存在于我心里的计划,苦于一直无法实现。主要是内心里的一种责任和担当,它成了我要跨出这陡围墙的最大障碍。我是带着一份愧疚离开的,尽管这是我心之所向,可到了真正离开时,心里依然有些不舍。临走前,我给堂姐和她的儿女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有些忐忑地离开了那个价值几百万的高档小区,然后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我的羞愧来自于自己的背信弃义,当初我自己是何等的信誓旦旦,现在想来也是天真又可笑,我永远也记得我说的什么话。

    “姐,我就做到姐夫回来,我好好地给你守着原材料仓,等他一回来,我就把这个仓库交接出来。”

    “好,要得,你给我好好看着,姐姐心里有数。”

    我的堂姐一开始大概也认为我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她听到我这样说很是高兴,她连连点头。堂姐是一位非常温婉的女人,沉稳大气,善良温柔。她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成熟女人的气质是我非常欣赏的,还有某些高贵的品质,也是我发自内心赞叹的。我一度把她当做我要学习的榜样,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值得我好好学习的地方。

    于是,我成了堂姐在这个厂里唯一的亲信。她把每月出入几百万货物的原材料仓交给了我,对我给予了绝对的信任。一开始,我确实有这个担此大任的决心。可做了几天后,我的心是一天比一天冷,这个工作比我想象的艰苦很多,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仓库的环境。里面不光像蒸笼一样热得叫人难以忍受,而且还有黑色的有毒粉尘漫天飞舞。我很不喜欢堂姐指派给我的工作,想临阵脱逃。可碍于自己当初的许下的诺言,只好暗自咬牙坚持着。

    我并不是没有吃过苦,而是已经吃了够多的苦,本想跟着堂姐来做事,可以过得舒服一点,没想比我之前的生活还不如。我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常常一个人躲在墙角抹眼泪。我想退回去,可那里也是颠簸的生活,而且也没有了退路,因为那时我和前夫已经离了婚。

    来堂姐的工厂之前,我一直跟随老公在外面做着一点小生意,不知道是两人缺乏经验还是运气也不好,总之都没有挣到什么钱。我们最后租的那个市场门面,生意惨淡,有时一连几天吃烧饼。两个人一天二十小时呆在一处,苦巴巴地守着一个无人问津的店铺,彼此大眼瞪小眼,越看越不顺眼。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各自的心里堆积了越来越多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生活本已一地鸡毛,时不时地还刮来一阵风,吹得满地的鸡毛漫天纷飞。我们两个人在困苦的生活面前,在动荡的婚姻里面都感到灰心丧气,生出了一种劳燕分飞的想法。经过我们双方的理智谈判和冷静的思考,我们决定结束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和平地分开了。

    离婚后,我在老妈的安排下,来到了多年未有交集的堂姐这里。若不是我落到了难处,我妈也不会求着堂姐给我安排工作。我和堂姐同爷爷而不同奶奶,以前也少有联系。不过,我妈想着堂姐一个老板当着,给一个堂妹安排一份工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堂姐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她直说好,还和我通了电话,了解了一些具体情况。我妈当时也是毫不害臊地说我很能干,让堂姐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最好是坐办公室的那种。

    2018年8月的一天,我拖着一个新买的粉红色密码箱,登上了一辆绿皮火车,风尘仆仆地投奔堂姐而来。我记得那天自己到了火车站后,堂姐开着她的宝马车,穿着一件鲜艳的旗袍,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与我的灰头土脸正是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我当时是很自卑的,觉得堂姐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是一个贫苦人家逃难来的灰姑娘。一种内心固有的自卑让自己面对堂姐的热情,生出更多的感激之情。

    我是一个比较单纯,也容易满足的人,总想着工厂里的生活会很简单,不过就是做了事便拿钱而已。心想着沾着堂姐的一点光,能做点轻松的工作,每月有个四千多块钱就好了。那是我当时的一种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我那样想着,离家的愁苦就少了一些。

    不曾想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从未想到会到这么复杂的环境里上班。一个小小的厂里竟到处都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很多人都是各顾各的利益。

    堂姐把仓库重地交给了我,对我报有很高的期待,希望我在厂里好好地帮她看着这个有着几百万货物的仓库,还能处处帮她留意厂里那些不老实的人。我的姐夫犯了经济罪,进监狱五六年了,至今未归。因此我的到来,算是恰到时处,让堂姐多了一份安心,终于在重要的岗位上有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我投奔堂姐而来,她收留了我,这让我的心里很感动,因此也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至少也有自己存在的一点价值。可这个厂也不是堂姐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一个真正掌着实权的小股东。他有很多自己带来的人,还有厂里的几个大领导也有他们各自的一群人,厂里多是一帮帮一伙伙的,各自维护各自的利益,有着各自的立场,自然就存在了很多对立面。

    我做着原材料仓的仓管,掌管着价值几百万进进出出的原材料,楼上楼下有几个仓库,我一个人收发货,做进出的账,还要算好车间进出的物料,里外都是我一个人全权负责。马不停蹄地周旋于供应商和车间之间,我不光要严格把好进货的关,也要严格管控着生产车间的物料用度,我的最大对立面便是车间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我和生产部门的关系一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管松了,损了老板的利益,要受到上面几层下来的批评。有些原材料粉末都是两百多元一公斤,打称都得精确到小数点后二位。管控死了,遭车间员工的厌恶和责怪,都恨不得想着法子把我干下来。

    有时候,车间员工也会耍些滑头。总会想从仓库里多弄一点儿物料以备后患,他们在生产过程中出了错,就会需要补领物料,为了不被上面的领导知道了受罚,所以想从仓库这儿行个方便。

    一开始,我无法圆滑地处理我和生产部的关系,做得人累心也累,不知不觉还得罪了一些人。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连呼吸里都透着沉闷。我时常质疑自己继续做下去的意义,觉得这个活又脏又累,工资也很低,加上堂姐每月私发给我的400元钱,一个月也只有4200元的工资。收入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首先心理上已经失去平衡,工作也就失去了激情。

    堂姐为了鼓励我好好做,私下也给了一些承诺。不过就是一句模拟两可的话,她说只要我给她好好做,不会亏待我。为了多挣些钱,我把慌乱的心放平稳了一些,也把一身的刺都在这里扒光了,我的火爆脾气在这里一再降温,变得没有了脾气。

    经过了一年多,我才做得顺手了一些。姐夫没有如期回来,好在我要走的决心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了。堂姐没有把时间搞准,监狱里一再拖延,堂姐只好数着日子盼姐夫回来。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姐夫就算不减刑,也最多两年可以回来。一等再等,堂姐和我便把姐夫回来的时间一再往后算。我虽然不似一开始那么抗拒这份工作,但是还是有走的心思,我想着干脆也就再等等,等到姐夫回来再说。我甚至有了继续呆在厂里的心思,心想着姐夫回来我就跟着做外贸。那时候,我正在为自己筹备一条出路,开始自学英语专本科,想不再重复这种辛苦的生活。

    我要走,并不只是不热爱这份工作,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介怀的是一些无端的猜忌,这份仓库就是一个粪水池,人在里面也是浑浊的。经常有人说我做的是一个肥差,这在大家的眼里还是一个香馍馍。甚至有很多人夸张地跟我说:“你这仓库的工资都不会高的,主要是搞外水,像你这样的仓库,一个月少说也能拿个七八千,这要不是老板的亲戚还做不了呢!”

    我听着别人说这样的话,到了嘴边想辩驳的话都只能无奈地憋了回去。再解释也没人信,还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可别人说的何尝又不是事实,只是没人相信有我这样的傻瓜不喝这油水罢了。

    的确,这里面的油水可厚了,这里面的水也可深了,清者很难自清啊!这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定力,时不时地有供应商背地里讨好我,想我行他们的方便。我一个人掌管着几百万的原材料仓,要动点手脚,走点歪的斜的,万儿八千的,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刚来厂里时,我的确是受了一些行业的潜规则,不用我找别人,自然有很多的供应商找上我。不费多少功夫,还算初入行的我,在短短的两个多月就捞了2000元左右的油水。后来,我发现了仓库里越来越多的漏洞,反而心里不踏实了,因为有这层亲戚关系,我觉得继续那样做有愧于堂姐。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不打自招了,我很快向堂姐坦白了自己的错误。堂姐知道了仓库里这么多她之前不知道的事,很是惊讶,对我也越发器重。并称赞我的做法很对,应该给厂里的人做个榜样。

    人,在很多时候,都会做一场与自己的较量。正与邪,善与恶,常常是我们自己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的一个念头。

    如果我不告诉她又何妨?只要我不说,继续闷着头做,他们永远都查不到。再说捞外水的又岂止我一个?上到各个部门的上级领导,下到个别车间员工,有利就有市,这已是这个社会普遍存在的潜规则,你来我往,无往不利。

    尽管不会被发现,可难求心安,我是做不了亏心事的。就像生活中,有时候我的言语冲撞了谁,很快心里都会有愧疚,更何况这种带点偷鸡摸狗性质的事情,我难求无愧于表姐,无愧于心。

    我出来是赚钱的,可每天都要在内心做这样的思想斗争。为了生活,我要赚钱还债,越赚得多越好。可为了内心里的安宁,我却又眼看着一些钱摆在我的面前,我却要时时告诫自己不可以去动它。

    后来,为了摆脱这种无休止的内心挣扎,我决定抽刀断水,干干净净地撤退。我再没有动一些歪的心思,一心为自己的清白做事。既然呆在这浑水里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便要跳出这个泥潭,在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做事。

    在世俗的社会里,我选择了不随波逐流,以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浊青莲而不妖”的姿态对待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在利益诱惑面前,只有时刻警戒自己,保持一派超俗的豁达心境,和一种坚守底线,守住操守的超高自律,才能真正地止步于利益的诱惑,才不会轻易的被短暂的利益熏了心遮了眼,做了就做了,没做就是没做,闲听他人怎么说?

    在利益和诱惑面前,我及时止住了脚步,没有越陷越深。即使我很差钱,可还是选择了不继续拿那些不属于她的脏钱。

    老板之间的较量,领导之间的较量,员工之间的较量,我总会或多或少地牵扯其中。我不想这样,只想简简单单又安安份份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拿着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工资。可我觉得自己再怎么用心,怎么累死累活地做,得到的都是不平等的对待,工资比别人低,总有做不完的事,挨不完的批。有些人靠着裙带关系,做着闲活却能拿着高工资,工资是涨了一次又一次。

    也许正因为我是原材料的仓管,人家总会认为我在里面捞了钱。我的堂姐虽是大股东,却没有一点实权。有些事,她也是力不从心。我唯一的希望是姐夫能快快回来,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交了这个差,离开这个岗位,去做一个简单一点的工作。

    现在这个有着一百几十人的小厂有了很清晰的阵营,很大一部分的人都是跟着那个小股东,有些人甚至还把手伸到了我的原材料仓。虽然我看不惯很多事,可能怎么办?堂姐是老板,很多事都不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我想撤也不是时候,毕竟是亲戚,也得要有自己的一份担当。既然来了,也得做好了走,给亲戚做事不能这样,再说我也有过承诺,在这种时候不好意思失信。

    我突然明白了我爸爸生前说的一句话,他总说再穷不给亲戚打工。当初我爸从来不建议我们几姐妹去给亲戚打工。再穷,也不要给亲戚打工,这是我爸得到的真理,也是我爸曾经走过的路,他知道这是很不好走的。

    为了平静地在这个厂里生活,我只有不听,不闻,不看,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做着这份工作,拿着这点工资,受完了这辈子的忍,也受完了这辈子的气,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姐夫回来,只给自己鼓劲能撑一天是一天,把这里的经历当做人生的一次历练,把不能忍的都忍了,不能受的都受了,以后就都是更好的了。

    我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总是那样安慰自己。我也相信,少人世经验的我,这么好的历练机会一定会让我成为一个更强大的女人。

    在特别的时间,特别的环境,特别的人生处境中,学会适时地斩断自己的各种欲念,也可求得一分内心的平和。行得正,坐得稳,但求问心无愧,做一个精神富足的人,一生坦荡,这未尝不会是人生的另一种富足和洒脱。

    后来,我还是失信了,没有等到姐夫回来便离开了那个让我讨厌的地方。我的堂姐总说姐夫快回来了,等了一年又一年,到我走时还关押在监狱里没有归期。我在那里做了两年半,辞职申请提前交了几个月,直做到怀孕三个月了才终于从那里走掉。我没有多拿厂里的一分钱,也没有拿到姐姐许诺的“奖票”。

    我本以为自己到了年底再走,可以拿到5000元的年终奖,可厂里的规矩同样规矩了我,我只拿到了一半的年终奖。厂里有先见之明,怕很多的员工领完年终奖自离,所以只发了一半,剩余的一半要等年后开工的三分份才会补发。

    我要走的心,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果不是我的堂姐,又怎么会在那样的地方苦苦地坚守了两年多。既然铁了心要走,那两千五百块又如何能绑住我的脚步。当初我投奔堂姐而来,在我的心里这是欠的一份情,现在我还清了,就不再有愧疚之心。

    再穷不打亲戚工,这是我爸曾经悟出来的真理,现在也成了我此后的真理,再穷,不给亲戚打工。

    不过,我对我的堂姐还是心存感激的。虽然我没有得到她许诺的奖票,但是想想自己提前撤离,也还算背信弃义。所以,后来想想,也就不怪她还扣我那2500元的年终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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