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她醒了。不知道是半夜几点钟。

宿舍里黑咕隆咚的，她有点害怕。因为室友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直都害怕一个人睡，哪怕是在家里。

她想起来很久之前，小她一岁的堂弟告诉过她，夜里害怕的时候，就拼命想电视里那些可怕的镜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试过，可是越想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睡不着。仿佛那些可怕的人都狰狞着，看着她……她这样想着，就更睡不着了。

那时候，家里的灯发出的还是昏黄的灯光，暗暗的，看东西还有点费力。晚上开着灯，她平躺在被窝里睡不着的时候，喜欢盯着那灯光看，看着看着，眼睛开始打转，在她闭上眼快要入睡的时候，感觉那灯光形成的一圈圈光晕像一个巨大的轮子朝她压过来，那种让她感到窒息的瞬间常常逼迫她突然睁开眼睛，再次瞪着那看似温和的灯光。心里好像在说，我不怕你，看谁厉害。所以有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觉得那种昏黄的灯光充满温馨，在她眼里，也许不是。

她想爬起来上厕所了，可是她又嫌冷，还要穿衣服，还要开灯，开了灯还要再关掉，她将再次陷入黑暗。还是憋一会儿吧，她告诉自己。

她将面向墙壁的身体转向另一侧。与此同时，她钻在被窝里的头也轻轻地探了出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被子盖住了头，她不喜欢把头缩到被窝里睡，可是现在是这样，一定是她睡着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裹住了全身，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吗？

她摸到了枕边那只长着长长的耳朵的玩偶兔子。那是大学室友送她的生日礼物，还告诉她说，睡觉的时候可以抱着它。她心里有点安慰了，可并不是不再害怕了。

她喜欢两个人一起睡。高中的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和好朋友睡一张床，分睡两头，那样她就不用担心整个晚上脚都是冰凉冰凉的。后来，再和好朋友睡一起的时候，都是千里迢迢去到彼此的城市，她们睡在一头，叽里咕噜地说那些说不完的悄悄话，直到其中一人先睡去。

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温暖。耳朵里充斥的只有无止境的寂静。

她探出的头看着对面室友的床铺，那里有个什么黑乎乎的，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她更加害怕了。她翻身。她的脸又朝向那堵冷冰冰的墙。她又用被子裹住了全身。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受着被窝里呼出的气体变成她不喜欢的水汽的过程。她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手竟然有点凉，她条件反射似的缩了一下腿，然后又慢慢适应手的温度。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该上厕所了。她突然意识到。

她钻在被窝里穿上了睡衣。又摸摸索索找到了已经关机的手机，开机，打开手电筒。她的床铺周围亮了起来，她看了看整个宿舍，心想着，等会儿不要关灯睡觉了。开着灯，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她小心地踩着梯子，一步一步地，脚终于落到了地面。她没有立马上厕所。她去门口按了开关，伴随着线路接通的声音，宿舍里充满了光亮。她突然很开心。

走向厕所的时候，她顺便看了对面床铺。她发现，那只是一个暖手抱枕，深棕色的。

她上了厕所，重新爬到床上。

她决定不关灯，她就真的这样做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宿舍里也很亮，因为开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