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15年除夕夜,姚琛拖着行李箱,行走在老旧的小区。
漫天雪花簌簌地落,映着昏黄的路灯,有一种别样的美。
明明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但一跨进这住了二十几年的旧小区,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累了。临近年底,她一直在忙为农民工讨薪的案子,总算赶在春节前回家了。
“妈,璇子!我回来了!”
家里静悄悄的,连灯都没开,只从卧室门缝里透出一线萎靡的光。
心蓦地沉下来,但她还是从行快速李中巴拉出一件粉色羽绒服,推开了卧室的门。
“璇子,看姐给你买什么了?”
母亲坐着床边,眼角带着泪。
妹妹璇子缩在床边,被子蒙住头,看不见表情。
只有她,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像个小丑。
外面突然响起震耳的爆竹声,妹妹拽紧被子,瘦小的身体在发抖。
除夕夜的烟花在夜空绚烂地炸裂,屋外的繁华衬出屋内死寂的压抑。
“你妹的病又犯了,昨天在楼道里,有几个小孩在她脚边丢了几个爆杖,她就这样了……”母亲抹起泪来。
8年了,在医院不知进出了多少趟,妹妹的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还是时好时坏。
8年了,姚琛一刻也没有忘记过那个改变了妹妹一生的日子。
01
2010年,X县福利院。
初夏的风暖融融的,天空蓝透得像块宝石。
支教老师姚琛领着孩子们玩游戏,操场上不时地回荡起孩童们清脆的笑声。
姚琛发现,有个叫小蕊的孩子脸上始终带着怯懦的神情,和其他孩子形成了明显的反差——玩丢手绢,没有孩子肯把手绢丢给她;玩老鹰捉小鸡,她也是一个人躲在角落。
休息时,去茶水间喝水,所有人都喝完了,小蕊才敢去进去。孩子们的水杯都贴了名字牌,葫芦娃一样一个紧挨一个摆放在木架子上,只有小蕊的水杯孤零零地放在最外缘。
小蕊长得很白净,一双杏仁眼,看人总是怯怯的。
孩子们嘻笑着往外跑,姚琛逮住一个,悄声问:“你们怎么不跟小蕊玩?”
小姑娘嘟起嘴,扭捏着不肯说。
她又逮住一个。
这个男孩年龄大些,支吾了好一阵才说:“她脏……她被人摸了……“
看着姚琛怔住的表情,男孩又辩解了一句:“是她自己说的……”
姚琛吃了一惊。
斟酌再三,她还是向院长汇报了。
可是,还没等她讲完,院长先轻笑起来:“这些小屁孩的话,你也信?他们不就是看党蕊长得漂亮,才嫉妒她!”她又摇摇头,叹气,“现在的孩子啊,可也没你想得那么单纯了!”
院长都发话了,姚琛不好再多言。
她从大学赶过来支教时,一下火车站,是王院长举着牌子亲自来接的她。平日里,王院长待老师们也很亲近,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今年55岁的院长是跟何姚琛母亲一般大的同龄人,姚琛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女性长者有种莫名的信任。
02
福利院所在的小镇属于二级县城,不像偏远农村,条件艰苦,也没有大城市丰富的夜生活,过了九点,街上就静悄悄的,反倒有种别样的宁静。
当初分配支教名额时,本省的支教学校都是至少要两人,唯独这所福利院,跨了省,还只有一个名额。姚琛主动报名来这所福利院。一开始,老师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不安全,坚决不同意。
后来,姚琛从网上搜了学校的信息和照片,力证条件并不艰苦,支教老师还配有单独的宿舍,老师才勉强同意了。
现在看,姚琛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只是,时间久了,她隐隐觉得,学校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那天,她跟母亲通电话,正赶上学校门口的小餐馆搞开业仪式,爆竹放得震天响,她只好往教学楼里躲。她一气爬到6楼,准备往回走时,隐约听见有大人的斥责声和孩子的抽泣声。
六楼是做杂储的,平时很少有人上来。她心下狐疑,就躲在墙边听。
是王院长的声音,那声音压低了,语气比平时不知狠厉了多少倍:“对你不好吗?衣服鞋子不都是人给你买的,你乱说什么?”
从窗缝里,姚琛看见班里叫福婷婷的女孩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这半年多来,隔断时间就有孩子请假外出。院长说是好心人做慈善,出资带孩子们去市科技馆参观了。
福利院的生活太单调了,孩子们都盼着能出去看看,上周去的两个孩子里就有何婷婷。
姚琛记得,俩孩子回来时,她还问她们科技馆好不好玩,可孩子们说不出个所以然,看她的眼神也躲躲闪闪。
她又想起,在小蕊的手臂上见过几道青紫的伤痕。
她问伤是怎么来的,小蕊不肯说,只有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平心而论,她对孩子们很尽心了,可这群孩子似乎拥有一个隐秘的世界,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去。
原本,她只当这些孩子自幼被至亲抛弃,所以心思敏感,性情叛逆。但现在看,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那天,往楼下走时,她又碰到了院长。还没等她收拾好表情,院长先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抬头,正迎上那张笑眯眯的白胖脸。
不知怎的,那一瞬,看见那张一贯慈祥的笑脸,她竟觉得脊背一阵阴寒,手臂的汗毛都乍了起来。
03
姚琛动了报警的心思。
她给家里打电话,母亲一听就急了。
父亲很早就病故了,是母亲一人拉扯着她和妹妹。
她孤身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母亲本来就不放心,现在又听她因为一点摸不清头绪的猜忌,就想要替人出头,光是听一听,当妈的已经胆颤心惊了。
挂电话时,怕她莽撞,母亲再三叮嘱:“别说你没有真凭实据,就是有,要报警,也得等回家再报!”
姚琛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姑娘,从乡镇去市区的路还没认清呢,就凭她自己,报警恐怕都摸不到门路!
再说,她来这儿的初衷,除了做公益,也是想凭这一年支教的经历,享受编制招考和保研的优惠政策。如今,一年支教期已经过去大半了,凭她学生教师的身份,就算有天大的阴谋,她也干预不了半分,那么,又何必再节外生枝呢?
04
周五早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福利院门口。
姚琛陪着院长一起来送福婷婷。
来接孩子的,还是那个留着板寸的矮胖男人。
不过,这一次不是去市区参观科技馆,是有好心人要收养福婷婷。
送福婷婷上车的时候,孩子突然勾了一下姚琛的手。她能感觉到,孩子的手指透着怯,却又用上了力气。
姚琛心头一热,很想对福婷婷再叮嘱些什么,但院长却热切地把孩子推上了车。
车窗缓缓闭上了,十一岁的少女坐在车里,一直扭脸望着姚琛。
车开起来了,孩子转过身,眼睛死死勾住姚琛,像从眼里伸出一双无形的手。
她似乎想用眼神告诉她什么。
姚琛开始心慌。
她问院长:“领养人做什么职业?“
“领养手续去民政局办过了吗?“
院长还是笑眯眯地:“放心!领养人生意做得很大,只是男人不能生,才动了领养的念头。人家的隐私,咱们还是得注意保护嘛……“
回办公室的路上,姚琛努力不去想福婷婷的眼神。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太敏感了。孩子去了新家,一开始也许会不适宜,但会有好的生活条件,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她该替孩子高兴才是。
然而,不久之后,姚琛就体会到了揪心的懊悔。
两个月后,福婷婷被悄悄送回到福利院。
身为福婷婷的临时班主任,姚琛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福婷婷被悄无声息地安排到了另一个班。
福婷婷突然发疯是在一节音乐课上,外聘的兼职老师正在教大家唱歌,福婷婷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疯疯癫癫地喊着:“别碰我……臭……恶心……!“冲出了教室。
少女站在操场中央,又哭又笑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教学楼上围满了诧异的人,姚琛也在其中。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福婷婷已经被领养人“退“回一个星期了。
她去找院长,找其他老师。
得到的回复都是——据领养人反馈,福婷婷性格乖张,不与人沟通,手脚也不干净,竟然偷拿了领养人家的古董出去卖。鉴于孩子年纪还小,领养人决定不追究法律责任了,但这种性格有问题的孩子,他们是绝对不要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彷佛领养一个孩子,不过是去商店买了件物品,物品不合格,自然要退回。
那一双双淡漠的眼,让姚琛有种出离愤怒的窒息。
她想,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这所福利院疯了。
可他们都没疯。
疯的是少女福婷婷。
疯了的福婷婷很快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此后,姚琛再也没有在福利院里见过这个白皙纤长的少女。
05
接连好几个夜晚,姚琛在噩梦中惊醒。
梦里,福婷婷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浸满泪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孩子脸上写满了恐惧,彷佛在无声地呐喊:“老师,你为什么不救我?“
“老师,他们是坏人!”
“老师,我不想去……”
她蓦地惊醒,泪水迸出,胸口阵阵钝痛。
三天后,没有跟任何人报备,连母亲也没有说,姚琛悄悄去了警局。
她觉得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此生她心难再安。
同时,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会被辞退,这一年实习作废,她将失去保研的资格。
她没什么证据,只能把所见所闻一一在警局汇报备案。
接待民警很认真地记录,临走的时候,她不放心地问:“你们会去查吧?”
年轻的民警郑重地点头:“会的,我们会去核实。”
等她坐着巴士从警局赶回学校时已是暮色沉沉。那一晚,躺在宿舍狭塞的单人床上,她少有的没有在钝痛中惊醒,而是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调查组没有来,学校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去报案了。
正当她在犹豫要不要再去警局核实时,某天下班后的黄昏,她被人当街掳走了。
那天晚饭后,她去校外的超市买日用品,刚从胡同里走出来,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是男人暗沉的声音:“姚琛吗?”
她下意识地答:“是啊!”
下一秒,她被人架住胳膊,拖进了面包车。
电影里,女生遇到危机场面,总是吓得惊叫连连。经历过了,姚琛才知道,人在真正害怕时,浑身肌肉会收缩,连喉头都痉到无法发声。
坐在窗门紧闭的车箱里,她连“啊”都喊不出,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十几秒之后,她才颤声问出一句:“你们……想干什么?”
“哼……”留着光头的男人怪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你说你一个破支教老师,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姚琛抿住唇,已经明白了几分。
男人猛地扯住她的头发。顺着那股蛮力,她的脸侧过来对准男人,她看到男人恶狠狠地表情:“再他妈多管闲事,多嘴多舌,下次可就不是吓吓你这么简单了!”
姚琛不敢说话,蹙着眉,眼里有泪光在闪。
也许是见威吓的目的达到了,男人没有再难为她,他一把拉开车门,把姚琛推下了车。
等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时,才觉出两条腿已瘫软得不受控制了。
06
三天后,两个民警来了福利院,说是找姚琛核实情况。学校接待处成了临时办案厅。
踏进那间办公室之前,姚琛心惊胆颤。
她只是一个21岁的年轻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目睹了隐秘的龌龊,又刚经历过明晃晃的威胁,恐惧是本能的反应。
出于自保,她尽可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甚至全盘推翻之前在警局的供述。
可当她坐到办公桌前时,望着民警帽子上那闪着冷光的警徽时,她眼前浮现出的不是被挟持时男人那张恶狠狠的脸,而是已故父亲对她反复的叮咛:“孩子,做人最要紧的是对得起良心!”
是的,她那一生贫寒的父母,没有教会她任何世俗的智慧,他们保守着老式平民的良善和忠实。她其实并不确定父亲教给她的信条是否明智,可这种信念早已深入骨髓。
她终究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签字确认时,她也细心留意笔供是否如实记录。
恨多年以后,当了律师的姚琛在办案过程中才了解到,当年她做的这次笔录其实根本就没有被立案归档,所以,那天她郑重落笔的签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但那天,作为法律专业的在读生,姚琛的态度异常郑重,她甚至对警方的办案流程提出了质疑,她坚持认为应该尽快带党小蕊去医院做妇科检查。一旦检查证明身体受到伤害,就可以马上立案侦查。
听了姚琛的话,两个民警面面相觑了一阵,又出去打了个电话。再进办公室时,他们似乎已经得到了上级的批示,同意带党小蕊去县医院做检查。
姚琛不放心要跟着同去,但院长笑眯眯地把她挡了回去:“姚琛啊,你的身份就是个支教老师,不算正式员工,这事儿,还是派老员工跟着,我放心。”
最终,陪小蕊去医院的,是福利院的教导主任。
当天中午,趁大家还在午休,姚琛简单打包了行李,直奔了长途车站。
扪心自问,在这个小镇,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她有一颗想要伸张正义的心,可是只要一想起远在他乡的寡母和妹妹,她就明白,眼下,她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福利院奇奇怪怪的氛围,令她有种随时会崩溃的错觉。
每张平静的笑脸后面,彷佛都藏了深不可测的阴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早就顾不得这一年实习期的学分了,她必须先回到母亲身边,然后再向学校和当地警局重新申明情况。
07
安全返回家乡后,姚琛在家里待了两天,向母亲和妹妹报了平安,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大学。
她希望能从老师和学校那里获得支援。
归校后不久,她就收到了一封快递的信件。
当看到落款地是“X县福利院”的时候,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拆信的时候,她的手是抖的。
那一行行稚嫩的字迹,像钢针嵌入她的心。
“姚老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生活的地方,像一座地狱。
阳光、鲜花和自由都不属于我。
周围只有恐惧和凌辱……
太疼了,可我不敢说。
他们警告我,如果说出去,就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像福婷婷一样。
我好害怕……
可是谁能来救我们?
谁能保护我们?
没有人……不会有人来的……
姚老师,为什么爸爸妈妈生了我,却又不要我?就因为我是女孩吗?
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这么难过,他们会有一点点心疼吗?
姚姐姐,我走了……
走之前,我想告诉你:院长是坏人,来接我们的男人是坏人,根本没有资助的好心人,每次都是把我们拉到一个宾馆……还有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人看……
姚姐姐,我知道你救不了我,可我还是想把这些告诉你。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关心过我的人。
很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们都不让我靠近你。
所以,我只能在信里说了:“姚老师,谢谢你!“
你的笑容真美,你的怀抱好温暖。那就是,妈妈的味道吧……?
再见了,姚老师!
如果真的有来世,下一世,我想做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
党小蕊。”
泪水簌簌地落下来,姚琛哭到不能自已。
她不敢想象,她才走了不到一个星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多希望这是福利院孩子们的恶作剧,是小蕊一时冲动写下的话语。
她跑去宿舍,上网检索福利院的信息。装饰精美的官网上,平静如常,最新一条动态还是上个月才发布的。她给福利院的老师们打电话,对方见是她的号码,接都不接。
她终于情绪失控,哭着跑去找大学里负责安排实习的老师。
坐在办公室里,负责实习的王艳老师一遍遍安慰着她。可是此时此刻,语言显得那么苍白,眼看着学生卷入了这样复杂的事件,身为老师,王艳也觉得十分揪心。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能做的也只是把情况上报校领导,建议学校从下一年起终止与福利院的实习合作。
除此之外,她一个小小的老师,又有什么能量干预千里之外的福利院?
08
姚琛冲动地想要去报警。
导师王艳毕竟比她冷静,导师宽慰她:“你先别冲动,光凭一封信还不能确定什么。这样,我有个校友在X县,这两天我托她从侧面打问一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两天后,王艳把姚琛叫到了办公室。
望着老师悲悯的神色,姚琛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她听见老师说:“姚琛,你先冷静……我朋友问清楚了,说福利院确实有个叫党小蕊的孩子跳楼了……”
姚琛埋下脸去,痛哭起来。
她脑海中浮现起党小蕊手臂上青紫的伤痕,她看人时闪躲的眼神,还有水槽架上那只永远孤零零的水杯……
一想到这些,姚琛就心痛难忍。
她无法想象,这个纤弱的女孩在短短十一年的生命里,究竟遭受过多少炼狱般的折磨……
导师还在安慰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个事,不能冲动,要从长计议。你想想,之前,你也努力过了,可有效果吗?咱们得先摸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知道,导师是为她好。
可谁知道,她的心有多疼?
从头回想整件事,她无法不自责:如果当初她没有冲动地去报警,没有坚持让人带党小蕊去医院做检查,那党小蕊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从医院回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小蕊彻底放弃生的渴望,从六楼天台一跃而下?
这些解不开的疑惑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自责和内疚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夜里难以入睡时,她就爬起来在QQ空间里写私密日记。
她写了很多发狠的话,也提到了小蕊的遗书;她说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案子查清楚;她说那两个“警察”的脸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怀疑,那天来录笔供的,根本就不是警察,而是有人假借办案的名义来试探她的口风;都怪太傻太天真了……
她到底还是年轻,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隐秘的泄愤的话语竟会导致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那一天,也是一个星期五。
正在读初二的妹妹璇子本该晚上9点放晚自习,可是直到夜里11点多,母亲还等不到女儿回家。
同学和老师的电话都打遍了,大家都说璇子放学后就回家了。
母亲在小区里转了两圈后,在小区西边的花坛里发现了璇子的电动车。电车上还插着钥匙,明显是被人仓促丢弃在花丛中的。
母亲慌了,正想报警,却撞见女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自家楼道里。
望着女儿凌乱的衣衫,青紫的脸颊,母亲的心碎成了渣。
母亲还想是报警,可璇子一把拽住了她。
女儿的眼神里都是恐惧。
璇子是在楼下停电动车的时候,被掳走的——头突然被套上了布袋,几个人架着她塞进了车;狭小的空间内,汽车在颠簸,男人们在嬉笑,无数双手在她胸上、腿上用力的推揉……后来,车停了,她被几只手按住,校服裤子被扯下来……
她的头不停地撞在门板上,可更疼的是身体……
一面承受着被撕裂的疼痛,一面听见禽兽们戏谑的声音:“要怪就怪你姐多管闲事唠!再惹恼了我们老板,下次就不是玩玩你这么简单了……哈哈,回去告诉你姐,叫她管好自己的嘴,要不然,下次拉你们姐妹俩一起来玩啊……“
当夜,母亲就给姚琛打了电话。
母亲像只一心想护崽的老母鸡,可两个女儿分隔在两处,她身单力薄,终归是哪一个都护不住。
听到姚琛的声音,母亲松了一口气,崩溃的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电话里,母亲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琛琛啊,算妈求你了,再别管那事了!人家什么背景,咱们什么身份?人家想捏死你,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算妈求你,算妈求你啊,你就忍了吧……”
事发第二天,姚琛试着登陆QQ空间,却发现账号被盗,再也打不开了。
直到这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早就被监控了。
她再一次不寒而栗——平静的表象下,潜伏的是看不见的黑手。
她想起王艳老师劝诫她的话:“姚琛,你是学法律的,你该知道,这种涉及性侵的案子本来就很难查证,何况这又是发生在地方上,小城市本来人脉关系就盘根错节,那就更难查证。”
“真的觉得放不下,就把这次事件当作动力,激励自己变得强大。”
“你记住,只有你自己变得强了,才有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这一次,姚琛没有报警。
除了母亲和姚琛,没有人知道璇子经历了什么。
但璇子的精神状态却不复从前——她常在噩梦中惊醒,不敢一个人走夜路,甚至连单独乘坐电梯,也会忍不住瑟瑟发抖。母亲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确诊了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
璇子休学了整整一年。
从那时起,曾经活泼天真的璇子就过上了长期出入精神病科的生活,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那噩梦般的一晚不仅改变了璇子的一生,也彻底扭转了姚琛的人生航向。
虽然支教实习没有按期完成,但因为王艳老师一直坚持替姚琛向校领导反应,最终,姚琛得以如期毕业,并保住了保研资格。
但谁也没有想到,姚琛主动放弃了保研的机会,而是选择去福利院所在的X市从实习律师做起。
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地经历这一切,她本该硕士毕业后,就回家乡考公,留在母亲身边,安安稳稳过一生。
可如今,她别无选择。
为了真相,为了替妹妹、替福利院的孩子们讨回一个公道,她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自己变得强大、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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