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变化

平时，小宝对这种街景司空见惯，一些大城市已经开始实现机器人智能送货了，迟早有一天，这些人就会被自动导航的无人机和电动车取代。

今天，小宝就是觉得街上哪里别扭，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来到底是哪里。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倒是写着各个快递公司名称的电动车，跑来跑去格外忙碌。那些穿着印有各种外卖公司标志服装的派送员们，三五成群一堆，坐在电动车上，一边聊天，一边等单。

小宝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小波看出来，于是他加快脚步，来到小宝身边，关切地问道。

“小宝，你没事吧？”

小宝回身看了小波一眼，摇摇头。

当小宝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些外卖派单员的时候，看到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透明笼子，跟在光明洗浴中心看到小波倒在地上那时，脑袋上套着的那个笼子一模一样。小宝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小波的脑袋，小波脑袋上倒是啥也没有。小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波问道。

“你不觉得今天有点怪吗？”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小波那奇怪的眼神在小宝眼里更像是调侃，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让小宝觉得可能是故作镇定，按理说他也该像自己一样魂不守舍才对，除非，小波真得看不见那些发光的笼子。小宝无法抑制住自己脑子中的各种猜想。

难道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小宝不禁打了个寒颤，再次扭头看向远方，那些人的脑袋上确实都顶着一个发光的笼子啊！

这时，一个行人冷不丁撞到小宝身上，他的Nod12手机差点脱手摔到地上。行人瞥了小宝一眼，拿稳Nod12，继续往前走，嘴里连声嘟囔。

“啊，我去，哦，我操，过去，啊，咦，过去，我操，我去。。。”

“不好意思啊！”小宝回头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行人的脑袋上也出现了一个透明笼子，随着他打游戏的声音有节奏地膨胀，收缩，一起一伏。

小波走到小宝身边，看了一眼那行人的背影，对小宝说。

“他那个是Nod12，性能还不错。”

“你看见了吗？”小宝死盯着远去的行人，喃喃地问小波。

“Nod12呀，出了小半年了，跑分比你原来那款高2,000多。。。”

“你真得什么都看不见，是吗？”

“每个人看见的，都是他想看见的！下午我办完事早点出来，陪你去县城买这款！我只喜欢苹果！”

没等小波说完，小宝已经径直向小超市走去。

小宝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有两道斜插入鬓的浓黑剑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鹰隼般的眼睛，发着亮闪闪的光，他的双颊潮红，大麦色皮肤略显粗粝，恰好折射出成年男人饱经风霜的魅力，笑起来嘴角略微上翘，灿烂中又有种坏坏的感觉，加上宽大的骨架，结实的肌肉。如果是第一次看见小宝爹，一般不会认为他只是一家偏远四线小镇上的小超市店主，反而会以为他是国家话剧院的一个老戏骨。如果不是种族的关系，很可能会一眼把他当成好莱坞硬汉明星丹尼斯·奎德。这年头，中国的大导演们越来越喜欢邀请好莱坞明星一起合拍片，所以，如果真是好莱坞的丹尼斯·奎德来吴镇体验生活，也并不新鲜。

小宝爹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男性荷尔蒙的外形，和小宝那种孱弱的体态，以及时长写着“丧眉搭眼”四个字的脸，形成巨大的反差。很难想象，小宝在遗传过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能断言的倒是，如果小宝爹跟小宝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他的胜算要高出小宝数十倍。

此时，赢家正在自己开的小超市货架上，精心地摆放面包、醋和酱油。一边摆货，他一边纳闷，小宝为什么再一次玩消失呢？昨晚临睡前，他可是答应了自己好好的，今天一大早来一起收货，摆货架的。

小宝爹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超市，一个人都没有，也许是时间太早的缘故吧。其实小宝爹自己都知道，很多事情是与时间无关的，这年头来实体店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间小超市是二十二年前跟小宝妈一起开的，那时候的确红火过一阵子。后来小宝妈生下小宝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之后，小超市的生意就每况愈下。小宝的出生，确实带来了很多变化，他的性格又奇奇怪怪的，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妈，他的行为举止也很怪异，大学上了不到一年就退学了，在家无所事事的呆了三年了，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一想到这一切，小宝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宝妈去世前说的那些话,小宝。。。

小宝爹不愿再想下去，他全心全意的往货架上摆着货物。

一进超市，小宝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扑面而来的各种混搭在一起的浓烈味道让他眼泪、鼻涕流了一堆。小宝随手从货架上拿出一包纸巾，拼命擦自己的鼻子，一脸苦楚。

小宝爹早就看到小宝和小波了，他回头继续摆货架，没搭理他们。

小波往里走了几步，听见货架后有动静，小波走过去，看到小宝爹踩着梯子在货架上忙碌，小波连忙凑上来，满脸堆笑。

“宝叔早！昨晚我家电不知道被哪个混蛋弄瘪了，我叫小宝去帮我修了一下。”

小宝爹全神贯注地摆货架，根本没看小波，随口说了句。

“果然是个混蛋，竟然耽误波哥打CS！”

摆完货品，小宝爹拿着货筐从梯子上爬下来，看了小波一眼，呲呲牙。小波立刻干笑了两声。

“行啊宝叔！您老啥都明白啊！要不啥时候咱爷俩也干一局。”

小宝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小宝爹拿着货筐，经过还在拼命擦鼻涕的小宝边上，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也用鼻子四下嗅了嗅。

“有味吗？上午新到的调料都放后面库房了！”

小宝抽抽鼻子，揉揉眼中呛出来的泪水。

“没事爸！可能昨晚感冒了！”

小宝边说边走到货架旁，抬手拿起一袋面包，看了看生厂日期，都是今天的。又拿起几袋酱油、醋之类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小宝抬起头，看着小宝爹。

“这都是上午刚到的，您都摆完了，爸。”

小宝爹点点头。

“那您今天就不需要我了吧？”

小宝爹把货筐放在一旁货架上，回身走到小宝身边，俯到小宝耳边，低声说。

“我只需要你能有一点点责任心！”

小波看着小宝又要被教训了，伸了下舌头，走到一旁，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财经人物专题节目，丰饶的女主持人对“肉丸网”的总裁牛总进行面对面的访谈。

牛总拿起一款VR眼镜戴在脸上，对女主持人说道。

“这款VR购物眼镜，是我们肉丸网斥巨资，采用全球最顶尖的虚拟视频技术精心打造的，我们在全球各地把这些VR购物眼镜免费派送到用户手中，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虚拟世界里同样能获得了像实体店一样完美的真实购物体验。”

牛总说完，摘下VR眼镜，扭头看着女主持人，略带笑意。女主持人也露出千锤百炼的微微一笑，夹杂着好奇和风情万种，略带谄媚地问牛总。

“听说在上个月的双十一购物节中，肉丸网推出的的VR购物获得了全球五亿七千万用户零差评的佳绩。同时支持这么多VR用户在线购物，可想而知的是巨大的数据通讯量，肉丸网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我那些优秀的技术人员。肉丸网现在已经三万员工了，其中一半以上的都是技术人员。我们每年在研发上投入的费用，都超过整个肉丸网盈利的百分之五十。否则，肉丸网也不可能成为当今国际上首屈一指的电商领头羊，目前，欧美各国都在效仿我们的视频流压缩技术和数据云处理技术。”

“听说肉丸网在双十二之后可能推出一种更为高端的VR眼镜？”

“脑接口VR眼镜！”牛总淡淡地答道。

“这么高端呀！”女主持人发出啧啧的赞叹，一脸惊奇。

“其实也没这么高端，”牛总谦虚地说，“也许人类根本就用不上啦！”

“为什么呢？”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机器猜中脑子里想什么！人还是需要隐私的！”

“那我也想听听，这到底一种什么神奇的高科技产品啊？”女主持人脸上的好奇心又精确地提升了两成。

“这样说吧，你现在戴上这幅眼镜到肉丸网买双袜子，还需要说出这个关键词，按动手柄操作。而在不久的将来，你只要在脑子中想一下，要买一双袜子，VR眼镜瞬间就能对你的脑电波进行识别分析，直接把你带到玲琅满目的袜子货架前，你想要红色的，货架上就会出现成排的各种红色袜子，你选中了哪一种，要几双，VR眼镜都会识别并决定。总之，一切都只要在大脑中做出决定，剩下的都由肉丸网的VR眼镜帮你完成。”

“是不是在未来，我只要是想想，肉丸网就能帮我实现一切？”

牛总微笑着点点头。

“哇！”女主持人发出一声长达25秒的惊呼。

看着女主持人那张瞬息万变的脸，小波习惯性地看向她的头发，肤色，眼底，职业装，透出的胸衣，颈部的斑点密集度，手指的长短比例，腕部的粗细程度，等等等等一切细节。这一切都随着女主持人情绪的变化，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规律，舞蹈着。小波的脑子运转太快以至于无法记录，一言以蔽之，小波认为，她老公需要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把更多的营收投入到对科技的研发中，造福于民！”

牛总对今天的采访做出总结。

“游戏开发商要是也多投点钱就好了！”小波看着电视，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扭头看了小宝一眼，小宝还在那里不停地咳嗽和擦鼻涕。小波心想，加上小宝爹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今天上班肯定是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