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数学噩梦

回忆我的数学噩梦

一、每一个噩梦背后都是无奈

我人生比较少有固定的噩梦，至今为止偶尔仍旧会跳出来将我惊醒的，大致上有两件：头一件是梦到数学考试，马上要交卷了，可我基本上还没有动笔；第二件，上课竟然遇到学生不听我讲话，生气镇压竟然无效。

这两件事，一件是来自于真实的生活投影，而另一件则隐隐透露出我自己内心里最深刻的人生焦虑。

大概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就表现出在数学上极其糟糕的状态。数字可以令我停止思考，与想出一道题目获得的喜悦相比，始终想不出来的苦闷简直痛苦而漫长，别人会因为想出答案而喜悦，而我顶多升起一丝死里逃生的庆幸。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数学这种学科好的人，我无法理解。

小学五年级，一次数学测验，我的得分是30分。我的数学老师很担心我不能毕业。所以只要我作业做得不对，就会立即被叫到办公室改错。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补课，即使流行，以我当时的家境和成绩，估计也是没法补的。

真心要感谢我的数学老师，至今为止，我只知道她姓龙，当年是一位年轻的女教师。虽然被站了不知道多少次办公室，被批评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是因为老师的帮助，我小学算是顺利毕业了。

读上初中，数学开始成了我的心病。好在初中数学比较简单，所以得过且过，数学真正变成梦魇，则是上高中之后。

二、数学成绩超级稳定

不得不承认，其实一个数学不好的孩子，真的就是头脑比较笨。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这种偏见，但以我个人的经验看起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从高中第一次数学测验，一直到高考之前，不管是大考，小考，测验或者月考，半期，期末。每次只要考数学，我的得分几乎就没有超过40分。

30到35分，是我的集中分数段，偶尔得了一两次38分，已经感到进步巨大。

所以在数学这门功课上超级稳定的发挥，令我基本没有对数学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我数学糟糕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从选择题之后，基本上，我就从来没有碰到过。还好有选择题这种百姓喜闻乐见的题型，否则我简直无法展现自己仅有的人品和运气。

随着年级越读越高，我自己倒心如止水起来。可别以为我是就此麻木了，我的心如止水，是一如既往地被数学的苦闷煎熬，以至于变成一种痛苦的常态。

一次，我们年级一位值班的语文老师到我们班来视察，他当年好像是某部分主任的样子。他在教室视察完后，在后面的空位置上落座了。然后，我看到他，竟然，翻开物理书在看，甚至还和旁边同学探讨了一个物理问题。

我镇是气不打从一处来，对数学的深刻恐惧，连带着我对理科都从头至尾地划清界限，我认为这些同党都是构陷我苦闷人生的大帮凶。这个老师，自己是语文老师，竟然当着我的面，投降叛变，跑去研究什么物理。

多年后，面对满教室的学生，在他们上自习的时候，我也会偶尔巡查一下。这时我才深刻理解了那位语文老师的心境，因为我在巡查的间隙最喜欢翻翻数学书，那本当年写满我噩梦的苦难圣经，现在到底长哪一副鬼样子。大爷现在是上岸的人，这些学科完全不能再把我怎样，我来翻看他们，纯粹就是调戏，同时幸灾乐祸——呀，是不是也有当年的一个我，正在被相同的方式折磨——我承认，我心里的阴影面积有时就是超过一天24小时的日全食。

现在看数学，确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宠，看到水深火热中的学生，除了同情一下外，主要是享受自己隔岸观火的庆幸。就像有一种享受，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听雨，天地越是潮湿，内心越是温暖。

三、从30分到104分:奇迹如何发生

我不大相信奇迹，至少很多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如何传奇，自己经历过才明白，其实不过如此。

比如我的数学，高考分数是104分。我念的文科，那一年是西元2001年，岁在辛巳。

大概从高二下学期文理科分开后，除了数学和英语，特别是数学之外，我的语文、政治和历史，常常不小心都是第一名。

当然，我当年就读的学校本来学生成绩也不见得好。只要是文字学科，我几乎可以很有把握地学得不差劲。

所以从高二下学期开始，比如放暑假，每天我只做两件事，早上做英语题，下午做数学题，晚上写写作文。

并且这一切行动都是自觉完成，没有任何老师以及家长要求以及监督。我是极有一种把生活过得跟死人一样的本事的。除了热闹会令我不适外，寂寞并不能给我造成什么内伤。

文理分科后，我们也换了一位数学老师。我的学习情况估计早是闻名遐迩了。按照普遍情况推测，像我这种学生，要不是在该学科用心太少，怎么可能唯独数学差得如此上档次。于是，老师平时极少对我单独谈话，发成绩也基本上不过问我。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过问，我是他，也不用问，因为只要你会掐指，答案绝不会错。

我高考考到104分，连我的老师根本都莫名其妙。我要谈的是，考104分，我绝对没有任何作弊的情况。当年高考，我们不能在本校考，要去区里的重点中学考场，并且一个考室里面虽然都是我们班的同学，但监考老师都是素未蒙面。

我记得后来我们全班数学只有两个人考及格，而我得分最高。拿到分数，我至今都从来没有感到过狂喜或者庆幸，因为有些路，只有自己走过来后，才能明白什么叫理所应当。

四、诚实的逆袭

我一生每件事，基本都算不上什么幸运。同时我极怀疑，侥幸是因为误解而创立的名词。

数学成了我的灾难后，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事实上，除非我不参加高考，否则数学都是我必然要面对的学科。除非放弃高考，否则我根本没有任何放弃的权利。

甚至对于数学，我却是加倍用心。可是要知道，千树万树梨花开只需要一夜，而梨花成雪后打扫干净，恐怕是漫长而遥遥无期。

当时我们班很多女同学都会在测验前，先去隔壁理科班要来测验答案，早做准备，以使自己在考试中获得某个不错的分数。

虽然我的好友在隔壁理科班一直是第一名，但我从头到尾，没有事先去要过答案。并不是我不上心，而是我真的懂得，不是靠自己的任何帮忙，最终必将人去大梦一场空。

果不其然，在高考中，那些曾经轻而易举就获得不错分数的同学们，全部没有考及格。我相信冥冥中，我们都在接受上天的考核，冥冥中我们任何的付出跟狡诈，从来逃不出天网恢恢。

诚实，是我自我总结的第一条。

然后第二条，听话。

从我读书以至于今日，我认为自己都是一个听话而有个性的学生。对于老师的交代，我可以不打折扣地执行。同时，即使我自己数学成绩再糟糕，我从来没有一丝念头，认为是自己的老师教书不好，以至于这样。要怪只能怪数学这门令人发指的学科，简直太过于摧残身心。

大概到了高三，我的数学是照旧毫无起色。这简直像一个魔咒，甚至成了我的某种强迫症。我会怀疑自己任何一题的答案都是错误的。于是经常我会做好几个选择题后习惯性地又回头去算一遍。毫无例外，我一定会发现果然自己前面算错了，改过来。做好一题，忽然又不放心，重头再算刚才那题，天，好像我第一次算出的答案才是对的。然后，这种随时怀疑随时重查随时更正的心理简直就是真正的噩梦。这就是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填空以外的数学题，长什么鬼样子的原因。

于是高考前我给自己的目标，争取做完填空题。并且一经选择绝不回头，就是发现错也不再改。因为经验告诉我，我每次改来改去，根本没有任何意思。说还可能低于30分吗。一个选择题就5分。可以选对6个，就已经30了。与其说高考是考我的数学水平，不如说是在检查我的心理素质。

同时，高三时数学老师要求我们每日整理十道错题，对于我，甚至老师特别法外开恩，你每天先把五道错题做对了来，包括填空选择在内，不一定是大题。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的世界里哪来什么大题和小题，从来就只有难题。大小都是折磨罢了。

我收集错题格外用心。并且真的按照老师说的，每天做对五道题，最后不能理解的，当做文科一样把题给背下来。

记得到高考前一个月，有一天，数学老师来教室看自习。他不无感慨地说：今天你们全班同学，只有一个人交了错题本。要是他成绩好一点就更好了。

这是我的数学老师对我唯一的鼓励跟表扬。以至于最后我数学考了全班第一名，他的评价是：他的成绩不真实。

我并没有怪老师不理解我。他的不理解，是人之常情。他并不知道，其实一个人，在与一门自己很不擅长的学科对垒中，从无胜算，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放弃，他的内心的坚强与同样辛苦的付出，其代价是远远超过一个优生在该科目所用的心血的。

谁不希望得到肯定呢。不过我的奇怪就是，我从来不特别在意别人的肯定或否定。本来我做任何一件事，都是出于自愿，旁人的掌声或嘲讽，满足的是他们的心情。我只能随喜罢了。

第三条，不足的得孜孜以求，过人之处要一笑了之。大概从读初中开始，我在文科上就表现得更有优势一点。尤其是写作。

由衷感谢写作，他改变了我的人生，令我在某些不起眼的时刻，自带了一层耀眼的光辉。而这种光辉随着我读书和年龄的增长，长久相伴，并不褪色。写作改造了我的人生。

所以听过一些不切实际的表扬，当然从来无所谓或许事实如此的批评。文学和写作之于我，是我生命意识的一部分，大家无论褒贬，仅仅都是大家各自心情的需要。终其一生或多生，读书写作都应该是我的常课，并且我愿意在他的世界里，做永远的学生。

所以，我从不把自己数学糟糕拿来印证自己文科优秀的根据，虽然我完全清楚自己数学的糟糕恰恰就是太想追求尽善尽美的缘故，越是我们不擅长的，越是我们最努力的。

第四条，深刻的感恩。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上天对我的眷顾，总是及时有效，我知道生命中其实更多人，付出那么多艰辛的努力，最后徒劳无功，回天乏术。就像年轻时候的爱情，我们最爱最用心的那个人，离我们最远最快。爱根本好像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爱是福报，而不爱，是宿命。

相较而言，数学算是可操控性极大的事件了。不管大家信不信，我始终相信，苍天真的有眼的。

除了感谢之外，我不奢求其他任何花好月圆的大结局。虽然现在午夜梦回仍旧可能被考试交卷而自己还未下笔的噩梦吓醒。可这种还好是梦的庆幸，简直像苦难对我最高的褒奖。有些噩梦一醒来后，却是别致而温暖的岁月问候。苦难使我们温暖，那是因为两相比照的结果。只有打量过黑暗的庞大，才能体会到光明的喜悦。

五、大梦之后是平凡

高考前，我曾一度想，当高考结束那一天，我把所有的数学资料习题以及教材，全部搬到操场上，一把火全部点燃，以此来纪念我这为数学而肝肠寸断的青春。

可是，我想像的事情，在考完数学后并没有发生。甚至对于数学，我发自内心地拥有同样的尊敬。我把所有资料都带回了家里，恭恭敬敬陈列在书架上。看到他，我可以更有勇气面对未来变幻不定的人生，并且可以将由此而获得的诸多教养，历练而为一份生命的从容和淡定。

我想，什么样的教育能高明到教会我这么多重大的人生道理呢？真正的素质教育，绝不排斥应试。不能应试的素质教育绝对是毫无素质。

相信自己，只要你付出和正在付出，老天一定待你不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