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人都是傻逼

“我们全家人都是傻逼！”

这是侄女跟我说的，带着她特有的轻蔑的表情。

侄女是一位不爱说话的少女，瘦瘦的身材，留着空气刘海，长得清纯无害，牙齿有点小龅牙。

我从她父母口中听到的她，成天在家刷抖音，追名牌，看综艺，不爱干净不做家务。说起脏话来不堪入耳，成绩一塌糊涂，就知道与一帮狐朋狗友联络，有几次还偷偷跑出去和男生约会。

尽管她是典型的不良少女，但我心里升起的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敬佩之心。

是的，因为这句话，我开始佩服她。

我15岁的时候，还在做父母的乖女儿，老师的乖学生，尽管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与不满，但却总以为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侄女身上的叛逆，是对环境对自身对生命的觉醒。而同年龄的我还在昏昏欲睡。

我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她，她眼里露出惊喜的光芒，并开始与我倾诉长谈。

她求我：“舅妈，你家里有没有旧手机给我？我成天呆在家里好无聊，我想和朋友联系。”

“你的手机呢？”

“被妈妈没收了。”

我去找老公，让他把旧手机给她，老公白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这次期末考试她考了多少分吗？语数外全不及格！数学才20多分，照这样下去，全市最差的高中都不会收她！她还想玩手机？给她手机就是害她！”

我无语。就因为考试成绩，全家人都对她不满。从前天我们进门开始，就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妈妈对女儿的冷暴力，爸爸对女儿的不管不顾，外婆对外孙女的唠叨说教。现在，随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到来，又多了一位舅舅对她呼来唤去。

昨天，我走进她的房间，早上十点了，她还在床上玩笔记本电脑，看综艺节目。

房间里乱糟糟的，满地的纸巾，床上，床头柜上到处都是饼干屑糖果纸水果皮。

她妈妈走进房间指着她吼道：“今天你如果不把房间收拾干净，我就给你好看！”说完阴沉着脸出去了。侄女没有丝毫反应，自顾自地继续看电脑。

我看着她，摸摸她的手，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舅妈，我就不收拾！你不知道，我妈妈太变态了！”

“她怎么了？”

“她偷看我的日记，还偷看我QQ聊天记录，还跟踪我，不让我和朋友见面！她骂我的朋友都是坏学生，都是因为我朋友，我的成绩才变这么差的……其实不是这样的舅妈。”

“那其实是怎样的呢？”

“我妈妈在各科老师那里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搞得老师对我的意见好大，老是针对我，我真的再也学不进去了。”

“有上校外辅导班吗？”

“有，妈妈给我每科都报了校外辅导。我本来还挺喜欢的，可是我妈那个傻逼总跟老师告状说我上课不做笔记。我把自己做的笔记甩给她看，她又说我光记有什么用，要会背要理解才行……反正，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抽泣，眼泪流个不停。麦兜在一旁，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姐姐，问我：“妈妈，姐姐为什么哭？”

“你说呢？”

“姑姑对她不好。”

是的，正如侄女所说：“她们全家都是傻逼。”

这是我活到三十多岁，与一位15岁少女拥有的共鸣。

我的婆婆，成天唠叨说教侄女：“叫你好好学习你不听，现在挨骂你活该！”

“写两个小时的作业算啥？你成绩那么差，还不写，你以后想去要饭吗？”

在她嘴里，刻薄讽刺恶毒应有尽有。从来听不到安慰和鼓励的话。在她的教育下，她的儿子和女儿也是如此，彼此长期用言语折磨，美其名曰为了对方好。

侄女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怼她：“外婆你别说了好吗？你的话太难听了。”

“你不听我偏要说！说到我死为止！”接着说得更起劲了。

相比之下，老公的姐姐，也就是侄女的妈妈最擅长冷暴力，这遗传于她的父亲。她只用一张脸，就能让人明白她的不满，即使在梦中，那张脸也会阴魂不散。

侄女告诉我：“我妈就觉得我丢了她的面子，好多次她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贬低我，打击我，她要把我所做的坏事告诉全天下的人，让全天下的人羞辱我。舅妈，我快得抑郁症了。”

“我改天跟他们谈谈。”

侄女摇摇头：“没用的，舅妈，他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那怎么办呢？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带我远走高飞吧舅妈，我想离开家里，离开这群傻逼，走得远远的！现在他们把我的手机没收了，我没办法联系朋友了……我也没有钱……”

我没有答话。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已经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