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空的乌云久久没有散去，沉闷的空气中带着令人焦躁的热气。家里没有空调，但好在是十七楼偶尔刮来的风会显得更大- -些。我用报纸叠了一个扇子不停的摇动着。窗外突然传来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感觉离我们很近- -般。
女儿分了心丢下作业跑到阳台上。
我到阳台提醒她:“快回来写作业。 ”
“马上就写完了。”
飞机越飞越远，厚厚的云层中再看不到它的身影。女儿依旧站在阳台上踮着脚恋恋不舍的看着天空。
我忍不住又说道:“小芊， 快去写作业。
“再看一下就好了。”小芊抬起头看着我说，“它还会 飞回来吗?”为什么?是因为会忘记飞回来吗?”她沉思了一下说，“应该是忘记了， 我都总忘记背的课文。”
“今天李老师告诉我了，你古诗背不出来要你多抄几次。快写作业，写完了就抄古诗。”
小幸:“这不公平。 明明之前我都记住了，只是忘了而已为什么要抄。大家都记不住的，他们也都会忘记的。”
我反驳道:
“不会，只有你忘记了。”
“那妈妈呢?妈妈能记住两周之前背过的古诗吗?”
“可以的。妈妈能记住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昼
譬如呢?“譬如.....”
我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天空同样是这样阴沉，乌云的边缘看得见太阳的光辉。他在我的身边，手机连着古老的蓝牙音响发出混杂电流声的音乐。
我站在阳台大声的呼喊着任易:“你出来
”
看呀，快出来。
在我的不断催促下任易慢悠悠的走到了我的面前说:“看什么嘛。 ”
“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
“就那个啊。”我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展开，“就是这个。”
我单膝跪下右手拖起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对着任易说:“请超级 无敌帅的任易同志赏脸娶了我。
我羞红了脸，心里想着是不是太主动了好似一个恨嫁女一样。任易久久没有拿起我手上的戒指盒。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但对我来说好似万年时间。我悄悄的抬起头看着他，他一副纠结的模样。
“怎么办了，怎么办了。”他突然也跪了下来，“我们好像多买 了两个戒指。”
我们两就这样互相举着戒指跪着对视着。过了好久我们- -起笑了出来。
“谁来。
”
“我来吧，我毕竟是男生。求婚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我先来。”
“那我的戒指怎么办?
“都戴着吧。以后一三五七戴我的戒指，二四六戴你的戒指。”“笨!我们有两只手不能- -起戴吗?”我笑着说，“等一 下我也要求一-次婚，不然这戒指就白买了。”
“行行行。”他说完连忙收敛了笑容一脸,正色的说:“请可 爱漂亮的林小姐嫁给我吧。 ”
“好。
，
这天我们二十二岁，还在一-生的黄金时代。任易还是个阳光的少年，那些成年人的烦恼还未包围着他。
那么多的忧愁还在路上没有赶过来。
二
今天又是不顺利的一天。工作依旧没有着落。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小芊正在看电视。我躺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妈妈。”小芊跑到我的面前，“我是作业写完才看电视的哦。”
“嗯。”我敷衍的回答道。
“今天房东阿姨来过- -趟。 ”
“嗯。”
“不过她来的时候我假装不在家。”小芊把手捏成拳头递到我的面前，“给你看一样东西。”
“铛铛。 ”她的手心打开里面捏着-些零钱，“今天我 放学的时候把学校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子捡来卖了。整整13块哦。”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发了:“ 谁叫你去捡垃圾的! - -天不好好上课就知道干这些!”我一巴掌打在她的手上，那些零钱散落一地。
小苹很委屈，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些长久以来的压力突然就倾泻到她的身上。我把她当做了出气筒。
小芊忍着眼泪把地上的零钱-个-一个的捡了起来。然后气呼呼的坐在电视前面也不理我。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过了一会儿我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我喊了两声小芊，她头都没有回。
“对不起。妈妈不该冲小芊发火的，小芊生气了的话就过来打妈妈一- 下吧。- .下不行就多打几下，打到小芊消气了为止，别不理妈妈好吗?”我已经哭了出来
小芊动了，她走过来抱住我的脑袋:“不哭了，不哭了。妈妈不哭了。小芊以后不惹你生气就行了。我们先吃饭吧，今天小芊给你煮了排骨哦。
“嗯。”
兴许是哭的累了，今天的晚饭我吃了特别多。吃完饭小芊把碗筷-摆严肃的对我说: “虽然妈妈你已经到歉了，但是我还是要说你几句。第一，小芊今天有好好上课你错怪了我。第二，你刚才打丢了两个五毛的硬币。所以，作为惩罚今天的碗就由妈妈洗了。 ”
“好。”
我收拾好碗筷拿到厨房里，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流着。回想起刚才的一-切我十分的懊悔。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明明发过誓要当一个好妈妈。我痛恨起自己来。
不知什么时候小芊搬了个小板凳站到了我的身边，“我来 帮你洗吧。”
我回过神来:“这 是妈妈乱发脾气的惩罚，不用小芊帮。”
“没关系，妈妈已经知道错了惩罚就没有意义了。而且现在动画片也放完了，我也闲着没事干。”小幸拿走碗筷洗了起来。“如果妈妈经常这样 发脾气的话，我以后说不定会抑郁哦。” “妈妈以后不会乱发脾气了，我保证。和芊拉钩。:
小芊伸出指头。
两个充满泡沫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洗完碗之后小芊突然对我说:“刚才 丢掉的两个硬币我找到了。”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两个金黄色的硬币放在我的手上:“奖励给知错就改的妈妈，我们就忘掉今天的事吧。”
我忘得掉吗。
三
第二天我终于接到了面试电话。面试的地点很远，我提早了两个小时离开家。等到了面试公司时面试已经快开始了。
我急急忙忙的冲上楼，推开面试房间的门。不好意思，迟到了。”
“迟到了就别来了。”面试官不留情面的说。
“抱歉，路上太堵了。我提前了两个小时出发.....”我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现在出去， 立刻马上!”
我关上房间的门站在门口等了很久面试官终于出来了。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我低下头等待着回答。
“你觉得我回给你机会吗?”她说:“这么久了你还没认出我是谁吗?
我抬起头打量这她。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面试记不得连大学同学都忘记了。”我想起来了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曾经追求过任易。我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
“就算我给你机会你也过不了的。看看你的样子哪像是来面试的。啧啧，这衣服穿了多少年了。我大学的时候就记得你穿过这身衣服，这么多年了不会没买过吧。”
我对她怒吼道:“我买不起衣服行 了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一边走着眼泪就控制不住掉了下来。外面的天还亮着，路灯却早早的亮了起来。我抽噎着然后慢慢的大哭了起来。
我该去什么地方，我的人生还是这样完蛋算了。我走啊走哭啊哭，一路的走到了医院。我躺在医院的长椅上，世界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了起来。
要是就这么被拉到太平间就好了。把我火化了吧，或者用装尸体或者装垃圾的袋子把我装起来。丢到河里埋到土里。 我真的不想活了，活着太累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眼泪已经没了只是不停抽泣着。我的电话响了很多次但我一直没接。现在它又响了起来。
是我母亲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喂。”
“女儿啊，我前几天不是叫你回来相亲吗，还待在那边干什么。你都三十了，还:带着一个娃。你还忘不掉吗?死了多少年了你该走出来了。那个男的我帮你看过了，人还不错。关键是不嫌弃你离过婚....”
我挂掉电话。
任易死了几年了，我快忘记了。他们都说他是自杀的。那时候他开的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自杀是个很合理的理由。
“如果你想要离婚就离吧。”他沉重的对不离。
，
“可我以后可能会一 直没钱诶。”
“我相信你。”
“好。日子总不会- -直难捱的，我- -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那天晚上他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久久的没有放开。
第二天警察便打来电话告诉我:“ 在河里打捞出一具尸体，是你丈夫的。麻烦来认领一下。”
他失足掉到了水里。
......
我掏出手机给母亲打过电话:“相亲， 我
，
同意了。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芊还没有睡。见我回来她马上扑到了我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大哭了起来。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小芊这 么可爱我这么会不要你啊。只是....”
“只是妈妈没用，工作还是没有找到。.
“没有关系。小芊也可以赚钱的。我的玩具可以卖了，还有我可以捡瓶子去卖。一定，-定要坚强点，别和爸爸- -样抛下我，行吗。”
，
“嗯。
”
我点了点头。“我们拉 钩吧。
”
“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再盖个章。
“好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的”小芊被我哄着睡着了。我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想了很久。这三十年的事情，并没有很多留在我的脑海里。此刻我能想到的只是任易给过的短暂的幸福。
老天爷要折磨-个人有太多的方法了，它不会管你承受了多少，只是无限的往上加而已。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比性命更沉重的绝望。好在天平的另- -端还放着东西，我还不至于被绝望压垮。
“你还不睡吗?”小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嗯，在想事情。马上就睡了。
“在想什么?想爸爸吗?”
“嗯。”我说，“对了，小芊你把脖子上的戒子给我吧。”要卖掉吗。
“嗯。妈妈打算再婚了，留着也没用小芊把戒指取下来递到我的手上。我突然想起了那时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这两个戒指小芊留着，以后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就送给他吧。”
“小芊最喜欢的是妈妈，戒指就送给妈妈吧。”小芊说，“如果， 妈妈不想结婚的话也没关系的。小芊可以不上幼儿园。”
“小芊是想逃学啊。”我刮了下小芊的鼻子。
“不是，才不是。
“好了，好了。我相信小芊是个好孩子。”
我把戒指拿在手上摆弄着，突然看见了戒指内侧的几个字母。相亲失败了。
“有合适的再说吧。”我这么对母亲说。
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搬到我家里来。
“你看你这个当妈的一点没有当妈的样子，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锅也没有洗，堆在那是要小芊洗吗?”
“今天本来就该小芊洗碗。”
“嗯，是该我洗碗。妈妈炒了菜的。
母亲无语的看着我和小芋。
“以后我来炒菜，你来洗碗。”母亲指着我。
“行，行，你说了算。”我看了下手夏日的天空湛蓝无比，早晨的空气带着清凉湿润的水汽。蝉鸣不止，
我感觉到了天平的重量，在绝望的那-头站着我的女儿还有无数与任易美好的曾经。我不会再被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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