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爸爸

爸爸好像不知不觉中变成阿翁了，今年阿翁71岁。

爸爸

妈妈说，家中五个孩子，到我的时候爸爸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父亲。我是一个幸运的偏差。小时候的记忆不多，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场景就是爸爸把买烟的钱省下两毛来，让我买“唐僧肉”吃，村里的小孩围成一圈，很羡慕，那一刻的我好骄傲。不过更多的回忆并不愉悦，家境清苦，每年到稻谷青黄不接的时候，家中粮食见底，不得不东家借西家凑，父母脸上很难见到笑容。

妈妈

父亲一生充满血性，对参军报国充满热情，喜欢唱歌和吹奏乐器，可惜生不逢时，一生坎坷。他只读了一年半的书，却写得一手很漂亮的草书，让我自叹弗如。年轻时候的爸爸很叛逆，所以并不被爷爷喜欢，以致22岁的时候被爷爷过继给他人，农村人的排他性充满暴力，过继后的爸爸难以融入新集体，跟村里的人多有龃龉，甚至打架，他手上的血管在群殴中被割断，差一点失血而亡。

再大一点，爸爸成了村干部，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会带着一帮不认识的人回家来吃吃喝喝，他们看妈妈的眼神带着戏谑，对于能够白吃白喝并不感恩，也许我对家乡的反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慢慢累积了。那个时候的爸爸在一个叛逆少女的眼里，带着一点浮夸的自傲。

高中毕业之后，我选择了一个离家上千里的大学，爸爸执意要去送我，我们一路沉默的从乡村小面的，到县城大巴，再到绿皮火车，家被我远远甩在后边。我像一只冲出笼子的鸟，眼睛深陷在渐渐消失的山和逐渐开阔的平原上。大片的玉米地郁郁葱葱，我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对爸爸紧皱着的眉头并不理解。

一夜硬座之后，抵达学校，我们带的钱不多，爸爸留下返程车票钱后，把剩下的一百多块钱都给了我，连一顿饭都没舍得吃。学校接送新生的车可以帮忙捎他去火车站，我送爸爸上车后，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包里还有两个苹果，转身想给他送过去，却瞥见他在车上捂着脸哭。

我在那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家很远，我变成了一个人，心里很难受。

很多年之后，我跟爸爸再次成为了可以聊天的朋友，再次提起这件事来，我才知道那天爸爸坐错了车，被送到汽车站去了，他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打听才走到火车站。

好像从上大学开始，家就变成了一年路过两次的一个客栈，故乡那些我讨厌的人和事都不见了，故乡的春和秋也不见了。我忙着求学忙着工作，一年年的来去间，爸爸好像慢慢老了。

渐行渐远的老家

有一次回家，是个黄昏，爸爸正牵牛去喝水，霞光之下，他脸上的皱纹像一块老树皮，快跟山融为一体。

说起来，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子女，世界的参差在这个内卷的时代显得更加突出，我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社会的毒打磨去了我一部分的憨儍，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情也一并抹去了。年少的时候，我多想成为爸爸心中光宗耀祖的骄傲呀！然而现在地铁中的人每天如流水一样聚拢拥挤又散开，我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水分子。我想带爸爸和妈妈去坐一次飞机，我想带他们去看看大海，我想把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分享给他们，可是总也找不出时间。

家

我被生活牵扯着往前走，身不由己、力不从心，时代的鸿沟那么深那么宽，身后的父母也越离越远。爸爸已经71岁了，每次视频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回家，可是一想到回家需要火车倒公交，公交倒大巴，大巴倒小面的，精打细算的假期被割裂成几块，真正能在家待的时刻太短了。生活把我们变成了海上没有脚的鸟，爸爸，你能原谅我吗？

马上就是父亲节了，希望今年能够有机会，回去陪陪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