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寂了一个冬天没露面的王小贱,大年头一天微信拜年的时候说,他年前忙得连死的时间都没有。
这可能是我有限的认知里,见过对“忙”最极致的一种解释了。没有之一。
话说,忙得连死都没时间的王小贱,昨天突然打电话要求来我家吃饭。
初八不是翟克过生日嘛,王小贱一进门边换拖鞋边说,我今晚过来提前给他庆祝。
一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翟克,激动得无以言表。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他的小贱伯伯,不由分说转了三个圈。可怜的王小贱在翟克怀里挣扎着,一只鞋不知道被甩到哪个角落去了。
几乎是年年如此。每年翟克生日前一两天,王小贱两口子都记得提前给他庆祝。
今年嫂子因为身体微恙而缺席,王小贱就冒着零下几度的寒冷,哆哆嗦嗦地穿过小区北面那条土路,来给翟克庆生。
多么深厚的感情!说实话,在翟克抱着他转了三圈后,我都有股冲动,想抱起王小贱再接着转几个圈,毕竟只穿一只鞋的他怎么看怎么狼狈。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横看成岭侧成丘。光阴荏苒,岁月已经无情地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圆球。
三人落座,主次分明。王小贱稳坐主位,翟克他爹主陪副陪一肩挑。我就是个倒酒打杂的。
两杯酒下肚后,俩人眼睛有些迷离。
“去做个你的拿手菜让我们尝尝,这一年又一年的,怎么老是一个熟悉的味儿!”王小贱说。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炉香。你赶紧去露一手让你同学见识见识!”翟克他爹劝我。
“我又不是靠一口气活着,我为什么要去争那口气?”我不为所动。后来起身真去厨房捣鼓了俩菜。
切了一盘潍坊萝卜,洗了一把蒜苗,外加小半碗酱。都是我自己爱吃的。
酒过三巡。话题转移了,开始搞人身攻击了。我跟小贱家嫂子开始在枪林弹雨中躲闪求生了。
我适时地醉了,上床躺着休息了。接下来的卫生收拾工作便与我无关了。
“等孩子大了,还得是我陪你一起慢慢变老。”临睡前我听到翟克他爹嘟囔了一句。
“滚一边去!”我一下子惊醒了,“变老又不是什么美事,要老你自己老,不必带上我。 ”
2、
早上一起床,我开始忙着翻朋友圈,收藏了好多本地盛名的烘焙店。
鲜奶?慕斯?巧克力?冰激凌?奥利奥海盐?红丝绒?……
每问一款,我都能听见翟克从房间里传来闷闷的回应:行啊,快订吧,记得要大的!
“哪能随便就决定了呢?得好好想想,怎么也得选个你老母亲最爱吃的。”我说,“要不然,你自己付钱自己订一个?”
“算了,你看着订吧,我这人不讲究,啥样的都行。”翟克身手敏捷地跟我打了个太极。
“冰激凌,我要吃冰激凌蛋糕。”四岁的翟芮拄着痒痒挠从房间里出来了。“我要一个大大的冰激凌蛋糕,妈妈,反正也不用付钱,你用手机扫二维码就行。”
这个最近天天拿痒痒挠当拐杖,逢人就问她什么时候能变老的小妞儿,过了年后,懂得太多了。知道支付宝转账,知道微信聊天,还知道手机扫描二维码……
“冰激凌有啥好吃的,还不如吃红丝绒的呢!”翟克说。
“不行,我就要吃冰激凌蛋糕!冰~激~凌!”
“红丝绒!你爱吃不吃,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
……
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还是煮沸那种。
天呐。我推开窗子仰天长叹:“滚滚长江东逝水~带我走吧,甭管天亮天黑都出发~”
“一个冰激凌蛋糕,一个红丝绒蛋糕,都要最大尺寸的!”我打开微信语音,对着店家朋友吼了一声。
“好的,姐,谢谢您。”
新年遇到财大气粗的老客户,估计对我的店家朋友来说,也是始料未及的。
好吧,祝福她被幸福撞了一下腰。
3、
翟克他爹微信给我发了个红包。我在收与不收之间颇是犹豫挣扎了一番。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男人给我发的红包,数字累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位数。没错,是累加。
果然。点开之后,我对着那两个阿拉伯数字,还有中间的小数点发了好长时间呆。
“添吧着给儿子订个他爱吃的蛋糕,还有啊,别忘了给他订生日餐。”他说。
“你相不相信,仅一场西伯利亚的寒流,就足以冻死所有卜算子里的梅?”我问他。
听说他给他儿子准备的生日礼物,只是《宪法》上关于对成年公民的权利和义务条文规定的摘录。别无其他。
再一毛不拔不还是快成了秃子?我想着他头顶上那几根稀稀疏疏的毛发,没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试问苍天饶过谁?
他在朋友圈发了一段特别让人眼热的文字,追忆了十四年来的逝水年华。
发圈之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发给我,让我帮他把把关,看看字里行间有没有大的纰漏。
连“的,地,得”都分不拎清,这样的文字发出来会给翟克造成心理阴影的。我说,建议你还是重新回炉,继续深造吧。
到底还是没舍得删。能憋出这么一段酸文,估计他至少在一周之前就开始打腹稿了。
就这么滴吧。他说,他不舍得删,是因为翟克的杰叔在文后有精彩留言:祝翟克早日找到他的另一半。
哈,另一半的问题根本不用担心好么?一个寒假还没过完,我那瓶限量版香水早就被偷偷用光了。每次只要他出门,家里的香水味儿总要绕梁三日,余味不绝。
以至于,四岁的翟芮闻到这股香水味儿就会很响亮地打个喷嚏,然后揉揉鼻子说:妈妈,你看,哥哥又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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