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里,狄恩拜托查德,金,说绝对一定要跟他学写作。查德说我是个作家,他该听听我的意见。这期向,狄恩在停车场找到一份工作, 还和玛丽露在他们位于霍伯借的公寓里---天晓得他们怎 么跑到那里去了一爆发了一场大战,姑娘气得发疯,陷入了深深的怨恨中,甚至捏造出某个附斯底里的疯狂罪名跑去报了警,狄恩不得不逃出霍伯肯。这样-来,他自然无处安身了。于是他干脆直接跑到新泽西的帕特森我住在那里,和我的姨妈同住。一 天晚上,我正在看书,蔽门声响起,是狄恩,他点头哈腰,讨好地蹭进客厅的暗影里,说:“哈哆,记得我吗,狄恩.莫里亚蒂?我来向你请教该怎么写作。”
“玛丽露呢?”我问。狄恩说她肯定是当婊子赚了点钱回丹佛去了一-“那个婊子! ”姨妈就坐在起居室里读报纸,我们没法当着她的面敞开了聊,于是决定出门去喝点啤酒。她拾头看了狄恩一眼,认定他是个疯子。
到了酒吧,我对狄恩说:“得了吧,伙计,我很清楚你不是专为要当作家跑来找我的,毕竟,除了必须拿出吸安非他命的瘾君子劲头来坚持写下去之外,对这事儿我也说不出什么。”他说:“是的,当然,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这些东西我都有,可我想要的是领悟那些元素,它们应该依托于叔本华的二分法探寻一切向内的.....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我完全听不懂,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那时候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就是说,他还是个沉溺于美妙幻想的小囚徒,希望能成为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他听过所谓“真正有学问的人”说话,喜欢学他们的腔调,用他们的词汇,只是用得乱七八糟。不过,要知道,在除此以外的一切事情上, 他可不会这么傻乎乎,也就只花了一短短几个 月的时间吧,他就跟着卡洛.马克斯弄清楚了所有这些专业词汇和术语。不过,从某种疯狂的层面上说,我们了解彼此,我答应让他住在我家,直到他找到工作,而且我们还约好了要找个时间一起去西部。那是一九四七年的冬天。
一天晚上, 狄恩在我家吃过晚饭那会儿他已经在纽约的一个停车场里找到了工作一-我正 在飞快地打字,他趴在我的肩膀上,说:“快,伙计,那些姑娘可不会干等着,快点儿。”
我说:“再一分钟,我写完这章就跟你去。”我正写到那本书里最精彩的一一个章节。写完换上衣服,我们飞奔去纽约会姑娘。坐在公交车里穿过林肯隧道空荡荡闪着诡异萤火的空间时,我们肩靠着肩,张牙舞爪,大喊大叫,兴奋地聊天,我开始染上狄恩的小毛病了。他就是个对生活充满惊人激情的年轻人,他是个骗子没错,可他骗人只是因为太想活得好一点,太想融进那些若非如此就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的人群里。他一直在骗我,我知道(关于吃的住的,关于“怎么写作”之类的)。他也知道我知道,这是我俩关系的基础。可我不在乎,我们处得很好,不会烦着对方,不用相互迎合,我们就像一对初识的伤心人,踮起脚尖相互围绕旋转。我开始从他身上学到东西,也许和他从我身上学到的东西一样多。每当我为工作头疼,他都会说:“加油,你做的这些事全都棒极了。”他站在我背后看我写故事,大叫:“好啊!没错!哇噢!伙计!”还有“嘿嚯!"-一边拿着他的手帕据脸。“伙计,哇噢,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做,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写!要怎么才能动手把它们全都写下来啊,没有修来改去的拘束,不用陷在对于那些写作规一-规范和语法的担心....
“没错,伙计,你说到点子上了。”我看到有某种神圣的光芒在他的兴奋和他想象的画面里闪现,他激动地描述那样的场景,引得车上的人都转头来看这个“疯过了头的怪人”。在西部时,他三分之- -的时间花在台球室,三分之一耗在监狱, 三分之一待在公共图书馆。人们都见过他急急忙忙地冲上冬日的大街,光着脑袋,抱着书朝台球室跑,要不就爬到树上,钻进“好伙伴”的小窝,一整天、一整天地窝在里面看书,或是躲避警察。
我们到了纽约,可那儿没有姑娘。我忘了当时具体是怎么个情形,大概本来有两个黑人姑娘,本该来跟他吃晚饭的,可她们没出现。我们去了他工作的停车场,他要先办点小手续,到后面的小工棚里换身衣服,对着一面破镜 子把自己拾掇得稍微齐整帅气些,然后再出发。就在那晚,狄恩遇到了卡洛.马克斯。狄恩和卡洛的相遇是了不得的大事。那是两颗敏锐的头脑瞬间吸引了彼此。锐利的双眼望进锐利的双眼,有着闪光头脑的神圣骗子遇到了有着黑暗头脑的悲情诗意骗子,卡洛.马克斯。从那一刻起,我就很少见到狄恩了,对此我无能为力。他们的能量旗鼓相当,我则相形见绌。我没办法跟上:他们。从那一刻起,疯狂的旋涡成形了,-切都将被卷人其中,我所有的朋友,我拥有的一切,只留下我的家人待在笼罩“美国暗
夜”上空的大雾尘云里。 卡洛跟他说老布尔.李、埃尔默.哈塞尔和简,说李在得克萨斯种大麻,哈塞尔在瑞克岛'上,简跟着安非他命的幻觉在时代广场上游荡,怀里抱着她的小女儿,最后进了贝尔维尤医院。狄恩跟卡洛说西部的无名小卒,比如汤米、斯纳克,腿脚畸形、游荡在台球室的老骗子,扑克牌大玩家,娘娘腔的圣徒:跟他说罗伊。约翰逊、大个子艾德,邓克尔,他童年的玩伴、街头的兄弟,他数也数不清的姑娘们、性爱派对和色情片,他的英雄、女英雄和冒险家们。起初他们冲上大街,像孩童那样探索每一样东西, 后来就变得悲哀多了,敏锐透彻,空虚无聊。可他们两个在大街小巷上手舞足蹈,像是快活的疯子,我这辈子都跌跌撞撞地跟在这些吸引我的人身后,因为我就只喜欢这些癫狂的人,他们癫狂地活、癫狂地说话、癫狂地获得救赎,渴望一口气得到一切,他们从不打哈欠,不说烂俗的寻常话,只是燃烧,燃烧,燃烧,像最漂亮的罗马焰火筒喷出蛛网般四射的星星,然后你就看到中心有蓝光“嘭”地爆开,每个人都“喔喔!”大叫。歌德那时候的德文里是管这样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狄恩想弄清楚卡洛是怎么写作的,而你首先得知道的是,他是以一一个骗子所能拥有的最热烈多情的灵魂发起了进攻。“好了,卡洛,听我说一-我要说的....我两个礼拜没见他们,他们就已经把彼此间的关系浇筑得坚如磐石,大可以展开没日没夜的魔鬼式长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