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备箱里常年放着各种策划和方案,不多,但是很乱,尽管每次看到后备箱乱糟糟的不养眼,但我依然很少去打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很少打开后备箱。
路上开车口渴了,想起后备箱放着一打农夫山泉,我停下车,去后备箱取水。
车屁股缓缓升起,农夫山泉的瓶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后备箱里,我随手拿起一瓶,是空的,再一瓶,依旧是空的,我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把水喝光了。
“你的水太热了,烫死我了。”
我抬眼一看,是一只北极熊。
披着一身洁白如雪的皮毛的北极熊,每一根看着都格外油亮顺畅,好像精心梳理过似的,在阳光的反射下,银灿灿的,圣洁的让人不可侵犯。
“你在我后备箱里干嘛?”我诧异地问。
“你的后备箱太乱了,但是空间还可以,勉强能凑合着住。”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言外之意嫌弃我的后备箱不够大。
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你把我的水都喝光了?”
“水太烫了,还苦,没有我们的南极的冰川水好喝。”
她撅着嘴,一脸委屈的表情,两颗黑漆漆的小眼睛嵌在白绒绒的脸上,像毛笔尖上轻轻沾落的两滴墨,莫名可爱。
我在街边小商店买了一大桶冰水,特意挑了冰柜最里面层的,顺便买了几只大鸡腿。
“喏,劳烦你再凑合凑合吧。”
我开车回到家,用一层席子裹住她抱回屋里。
“热死我了热死我了!”她急躁地大喊,顺畅的绒毛也起了皱褶。
“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我把屋里的空调温度开到最低,两个加湿器,三台电风扇,还有我特意从冷冻批发市场买来的两大盆冰块,所有我能想到的降温的办法都做了。
我的卧室成了一间冷藏室,冻得我鼻涕直往下掉,不过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小白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烧鸡,酱鸭,五花肉?”我裹紧身上的衣服问道。
“烧鸡是什么,酱鸭是什么,五花肉是什么?”她眨巴眼睛说道,“我最喜欢吃企鹅,还有海豹,有时候也抓点南极磷虾,不过磷虾太小不够塞牙缝的……等等,谁是小白熊,爸爸妈妈都叫我小小。”
我看着熊小小一脸憨憨的表情,不由得想笑。
“小小,企鹅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企鹅,海豹你也别想了,我可弄不来。”
小小嘟起嘴巴往床上一仰,肚子上的肉浪此起彼伏,像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枕着睡觉一定特别舒服吧。
我走进厨房,冰箱里翻出了几条新鲜的小黄鱼,决定给小小弄点她没吃过的新鲜菜,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没一会儿,菜就好了,小小被香味勾引着翻身坐起,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凑到我跟前,黑钻般的眼睛一眨一眨。
我笑了,摸着她胖乎乎的脸,得意地介绍道,我的拿手好菜,油煎小黄鱼和清蒸嫩鸡蛋。
她一定没见过小黄鱼吧,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条,观察了很久。我点点头,示意她尝尝。
她一口吃了一整条,酥脆的鱼皮在她嘴里发出清响,露出欣喜的表情。
还有清蒸鸡蛋,她说吃起来比鳕鱼还鲜嫩,滑进嘴里,入口即化,边说还舔舔毛茸茸的爪子,意犹未尽。
于是,白天我上班,小小在屋里大睡,晚上我们就一起吃饭,我每天换着新花样给她做各式各样的菜品,油焖大虾,鱼香肉丝,还有中国人最家常的西红柿炒鸡蛋,每顿她都吃的一干二净。
你见过北极熊撸串的样子吗,我见过。肉串在她手里像一根牙签,她都是一把一把地撸串,一边撸一边打着喷嚏,我想一定是孜然呛到她了。
她喜欢吃八分熟的羊肉串,三分带血的烤牛排,炖了两个小时的红烧肉,板筋她也爱吃,咿呀咿呀地有嚼劲。不过我最喜欢看她啃大骨头了,吃骨髓的时候我会给她根吸管,她两只爪子捧着,嘬着吸管,可爱极了,她可真是个吃货熊,一点儿也不像冰川猛兽。
我也偶尔带她出去外面看看风景,她也不再躲在后备箱里,成为了我副驾驶座上的重量级嘉宾,发现路边有交警的时候,我就给她戴上眼镜和帽子,伪装得像一只宠物狗。
她很配合,模仿狗狗吐舌头,转头冲我笑。
我抓抓她脑袋,她没躲,反而顺势蹭过来。
有一天,家里打电话说有一位表亲戚今天要来家里暂住几天,让我腾出屋子,我愁眉苦脸,外人来家里,小小怎么办。
她好像看穿了什么,平静地说,我可以住后备箱,语气温柔,眼神如水,善解人意的让人心疼。
那天晚上,我在后备箱里放了很多零食和冰块,做好的酸甜茄夹和可乐鸡翅坐在后备箱里一起吃。
人事不尽,但天公作美,那天的晚风很舒服,不凉不燥,把一整个夜晚吹进肌肤里,晚风把小小的洁白的绒毛吹的左右摇摆,轻轻划过我的脸。
我们躺在后备箱里,打开天窗,头顶星光,世界温柔的就剩下我和一头可爱的北极熊。
第二天,我从后备箱里爬起来,小小还在酣睡,给车里换上了足够用一整天的冰块,怕小小热着,车一直发动着吹着冷气,便赶去公司上班。
公司的事儿很多,忙了一上午,转头看见窗外高高在上的太阳热辣如火,坐下来沏了杯茶。
同事们在一旁热火朝天地聊着。
“周姐,今天上班见你打车来的,你的车也不限号嘛。”
“别提了,昨天回家车灯忘关了,电瓶亏了一夜的电,早上起来车都发动不了,下班约了修车的师傅看看。”
我愕然,像被一道闪电击中,扔下手上的杯子摔门而去。
等我回到家里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车熄火了,后备箱里闷热无比,冰块早已化为一滩水,浇灭了我内心最后一点火苗,车里空荡荡的,后备箱的角落里残留着一根浸湿的白绒毛,少了往常油亮的光泽,我的心里,淋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小小不见了,我的小白熊消失了,就像她突如其来一样,此刻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我在想,她是去了别人的后备箱,还是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的南极。
后来,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位心理医生,医生缓缓说道,你有重度臆想症,字字冰冷,犹如宣判。
这个世界太冰冷了,而我只想做一个温暖的梦。
回去的路上,确诊报告单被我撕得粉碎,零碎的纸片在车窗外翻飞,远方的云朵凝聚成一张笑脸,两只圆耳朵,尖尖的下巴,还有两颗黑漆漆的小眼睛。
是小小,我的小白熊在冲我笑。
后来,我的后备箱一如从前的乱,但是始终放着一打农夫山泉,因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只可爱的小白熊躲在我的后备箱里,对我抱怨着说,你的水太烫了,还苦,没有我们南极冰川水清凉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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