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如何诉说心境的时候,会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来替代表达。写完,我就明白了。
01
偶尔,他会很留恋过去,尽管现时没什么不好。
只是一到萧索阴冷的时节,一直没有完工的那个游乐场,晚上总会亮起灯光,响起音乐。
这让他产生许多错觉。
仿佛停留在旧时光里的人,又回来了。
于是,惊惧中,又不由怀念。
实在是,回不去的过往曾经,再糟糕,都有他的初次真心。
真心多难得,每一次颤巍巍捧出来,渴望被重视被珍惜,可结果总是被无视,那么,只好惨烈死去。
一次一次死去,又一次一次重生。终有一天,它会永远死去。
预感到这天的临近,他不由想回到过去,想看看最初时候的真心,有多么滚烫灼人。
像祭奠仪式一样,从头到尾,最后回忆一把。
02
旋转木马和过山车,都不动。看了很久,也不动。
这是当然的。毕竟,没有电,没有人,里面的设备怎么会自己动起来。
可他会站在游乐场门口,分明是受指引而来。
那是热热闹闹的一段旋律,是小时候与故人在大马街一带混,每天都能听到的一段旋律。
卖鱼丸的老姨经常说:不要整日里晃荡啦,去上学,吃完就好好上学去——
他们总打趣老姨一把年纪了说话却总像唱歌。
其实,这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年龄不符;另一方面,还因为她脚边,常年放着一台老旧的银灰色录音机。
录音机里,总是放着同一首歌。只有呜呜呀呀,没有明确歌词的歌。每次老姨一说话,配合音乐声,真的很像唱歌,尤其隔着老远喊他们臭小子的时候。
那音调,不像山歌民歌,也不像唱戏或者歌剧音乐剧,而是一种……“把叹息唱得很美”的感觉。
故人曾调侃他:我记得的怎么和你不一样?老姨完全不会唱歌啊,而且嗓子因为以前叫卖多了哑得很,什么录音机放的歌我怎么想不起来?哈,你怕不是又自己脑补了许多虚幻情节?少看点书吧呆子!
当时自己怎么回应的,他不记得了。
但如果是现在,如果故人还在,他很想指着面前,笑回去:
你看,这段旋律又来了,鱼丸车也在呢,好好听听啊,你个三秒钟记忆的大笨蛋。
03
周围人都说,那是个烂尾工程,是幽灵游乐场,邪门得很。
还举出几件煞有其事的例子来佐证。
比如夏天,这里会比别处都冷,走在街上都要中暑的天气,游乐场里却像早春积雪刚化的时候,寒意刺骨。
又比如曾有路人不小心闯入,发现里面废弃许久的摩天轮,居然咿咿呀呀动了起来,荒草丛生的周围明明没有人,却有噪杂的人声。
……
他才不管那些。
不过,那些传言,大概率,与事实相差不大。至少,空穴来风必有因。
不然,无法解释他看到的这一切。
因为一直循环,他终于听明白了这段旋律。当年,怎么听都听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歌,现在终于明白了。
哪是什么歌,是人声模拟的乐器声的组合,还有各种轻浅的吟唱、叹息。起起伏伏,热热闹闹。
当年的老姨听的东西果然很新潮。
他兴冲冲转头,想跟故人分享这个发现,身后,却一片空荡荡。
只有荒草,乱石,连蛐蛐都没有。
04
旋转木马没有动,过山车动了。
夜深,风渐起。
像巨型章鱼的过山车,有几条“腿”上的座椅被风吹得哐哐作响,要掉不掉的样子。
看起来真的很旧很旧。
他想,故人若还在,现在应该也很旧很旧,笑起来满脸褶子了吧。不过,小的时候,故人就有褶子,完全就是天生的褶子精。
想着想着,他笑了出来。然后又立刻收住。
下雨了。
面前的鱼丸车缓缓朝一边滑去,像是被风推着走。
他不由自主跟上。
荒草长得快有人高,很阻挡视线,却奇怪地并没有阻碍鱼丸车的前进。
跟到摩天轮下面,鱼丸车不见了,那段熟悉的旋律也消失了。
他又想起故人曾说,他不喜欢摩天轮,那一个个铁皮箱子做得再好看,只要进去他就透不过气。像鱼离了水。
那会儿,他为了拍一张落日照,撇下故人,一个人坐上了摩天轮。
在快升到最高处时,他朝下面看,一眼看到一堆“蚂蚁”中,那个熟悉的红色后脑勺。
尽管颜色已经褪了不少,依然比夕阳更热烈。
那是他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05
故人不在后,他也很快转了学。
卖鱼丸的老姨始终在大马街上卖鱼丸,直到不知哪年去世、消失。
雨势渐大,仿佛更容易带人进入回忆。
摩天轮倒塌的那天,整座游乐场一片末日之景。
哭喊与鲜血交融,尘土与残肢纠缠。
此后很多年,他总在夜半莫名醒来,沉默睁眼到天亮。
06
故人说要染成樱木花道的那天,也是个雨天。
这么连续下雨可不行啊,必须染个热闹得不得了的颜色才行。
他笑故人逻辑感人,故人回个不可一世的臭屁脸。
07
为什么摔下来的他,没有死。反而在下面的故人,却死了呢?
他一直想不通这件事。
没有人知道,幽灵游乐场,再次响起了音乐。毕竟距离最后一次传言已经又过了许多年,周围的老住户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被鱼丸车带到摩天轮下,他竟然有那么一秒,以为能看到故人。尽管,这座废弃的游乐场,并不是出事的那座。
可就算只是幻影,也欢迎你出现啊,朋友。
不然,将我指引过来的又是什么呢?
08
滂沱大雨中,他望着空荡荡一片的游乐场,茫然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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