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莉菲将一盏茶和一碗酒放在竹林口。
风林火已有整整三天没有从竹林出来。
自他归来,便一个人躲进了那里。
连百晓灵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从江津跳跳生的魔窟中回来。
“从没有人敢单枪匹马找跳跳生···但很明显,他受到的打击很大,风先生···并非安然无恙着回来的。”女孩咬着嘴唇。
她显得如此关切,很好奇跳跳生的地盘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很好奇风林火见过跳跳生后为何像变了一个人。
第一天,不笑先生带着折扇和棋盘进了竹林。
他和风林火下了整整一天的棋。
中间他出来一趟,只是为了拿茶具,齐莉菲给他找来后马上又进了竹林。
夕阳过后,不笑出来。
所有人都在大厅等着他,尤其是齐莉菲。
齐莉菲问不笑:“风先生他是不是显得很颓唐?”
不笑摇摇头,“恰恰相反。他十分兴奋,下起棋来没休息过,除了中间喝了整整一壶茶水外我们再没有动弹过地方。”
“你们下了多少局棋?”
“两场。”
“只有两场?”其余人惊道。
“可是,”不笑先生将折扇扬起,“我从未下过如此畅快淋漓的棋局,风先生下得很快,而我却下得极慢,有时,我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齐莉菲嘴里念念有词:“真是奇怪的男人···”
百晓灵却关心风林火的头脑是否还康健,她以为风林火之所以被跳跳生放出来,因为他已疯了。
“那么,你们俩究竟谁赢了?”百晓灵试探道。
“没有输赢。”不笑感叹道。
“没有输赢?怎么个没输赢法?”
不笑淡淡道:“风先生接连下了几手我看不懂的棋,待我发觉其中玄妙时已是棋局末尾,这一局他已经占得了大势,但就是这时他忽而不下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感到非常没有意思,也许是因为这局已经没有思考的地方了,所以他干脆建议开始下一局棋。”不笑道。
他续道:“我只得顺着他,可第二局完全是第一局的翻版,他仍旧下得很快很妙,我跟不上他的思路。他明明已胜券在握,但却不露丝毫笑意,反而异常冷静。”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齐莉菲道。
第二天,龙之剑携着刀进了竹林。
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从宅邸的窗子那能看到数丈高的翠竹被剑气切断,滑落,倒地,接着便是轰隆声。
宅邸里,百晓灵忽而告诉齐莉菲一件事。
“昨日,有几百个人进了江城。”
齐莉菲问:“怎么会有这样多人,难道,是皇帝的军队?”
百晓灵摇了摇头,“是许多有名有姓的侠士,其中大多数齐小姐可能还认识。”
齐莉菲问:“他们来这里,难道真是为了江津跳跳生的曲谱?”
百晓灵郑重道:“这曲谱的确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今年已是第十八年。”
“十八年?”
“跳跳生每年谱一次曲子,接着交给江湖人士收集,到了今年,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齐莉菲叹了口气。
这时,随着剑鸣,窗外的竹子又倒下一棵,落地溅起一片雪雾。
到了晚上,龙之剑气喘吁吁地回来。
也只有精力充沛的龙之剑才能同年轻人斗上如此久。
齐莉菲看着龙之剑那把唐刀上的伤痕,漫不经心道:“龙先生一直在在喂剑。”
百晓灵问:“喂剑,喂谁的剑?”
而这时不笑却摇摇头,“非也,齐小姐并没有到竹林去,所以不知道详情。”
齐莉菲道:“哦?”
不笑道:“是风先生在喂龙先生剑。”
不笑曾冒着被剑气伤到的危险进到竹林。
原本他也以为是龙之剑在喂招。
但风林火永远都是后出剑的那个人。
他的剑永远都在招架,而龙之剑的剑如同山洪,削断一棵棵竹子的同时,又一剑剑斩到风林火的刃上。
他在帮龙之剑于剑道上取得更大的进步。
此时,龙之剑已十分疲倦,便上楼睡觉。
第三天天还未亮,龙之剑带着他的刀又进了竹林。
接着整整一日,竹林中又传来浩荡的刀剑鸣响。
刀剑鸣响持续了整整五天。
五天后,再看去,竹林中,半数的竹子只剩下半棵。
到了第五天,龙之剑的体态已有明显变化。
他身上的乖戾气息已尽数消去,还有那股不经意间散发的邪气也消失了。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般。
虽然他仍喝酒,不过这时,他整个人身上已看不出酒给他带来的冲动、暴怒,而是大彻大悟后的醇厚、刚猛。
他也仍斩花、斩竹,但已看不出轻贱,而是认真、专注。
风林火在五天里,已将他喂成了一个有是非的剑鬼。
可,风林火他自己呢?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在晚上,齐莉菲睡不着觉。
她想着,下棋也好,喂剑也好,风先生此刻为何显得如此孤独呢?
她咳嗽着,裹着一只夹袄,推开门,星夜间进了竹林。
直到第二天清早她才从竹林回来。
清早,她一个人走进大厅。
百晓灵奇怪地看着她。
“你···”
“我?”
“你昨晚去了竹林?”百晓灵鼓起勇气,红着脸问。
“不错。”齐莉菲道。
“你们···干了什么吗?”百晓灵扭捏道。
“我们看了星星。”齐莉菲道。
“只是看了星星?只是这样?”百晓灵问。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单纯。”齐莉菲道。
昨晚她第一次和风林火谈及死亡的问题。
她以为风林火会很颓丧地回答她。
可他却说:“我才二十岁,怎么能这么早就谈死呢?”
他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死。
所以他的剑中永远都不带有犹豫与惊惧,所以他的剑快过其他人。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
“既然我不相信死,就更不相信人死后会化作星星,所以,当我看星星时我只感到美。”
他淡淡道:“齐小姐,就像我看到你一样。”
第七天,当没有人再去打扰风林火时,他反而自己出来了。
他进到大厅时,发现所有人都欢迎他。
齐莉菲给他买了件崭新的白衣。
龙之剑等着他说话。
百晓灵跟他的管家不笑在赏雪。
而那个商人终于憋不住,出来了。
只不过,他戴了个面具,身子也裹得严实。
百晓灵没认出他来。
风林火坐到桌前,“江城中,现在来了多少门、派、帮与无门侠客?”
他是对着百晓灵说的。
百晓灵摸摸辫子,“那么你要先告诉我跳跳生的计划。”
风林火道:“明日,跳跳生会在自己地盘上开一个擂台,所有到场的侠客都要在擂台上角逐。”
除了龙之剑,其他人都十分吃惊,“明天?”
“不错。侠客们会角逐到最后一人,而那一人则会进到魔窟中见跳跳生,跳跳生则会将曲谱交给他。”
百晓灵道:“江湖,又被跳跳生搅了个稀烂。”
风林火淡淡道:“所以,为了江湖不被他再一次搅个稀烂,必须有人进到魔窟去刺了他。”
他朝着百晓灵伸出一只手。
百晓灵问:“什么?”
“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了。”
百晓灵叹口气,“也罢。”
来江城的侠客中,有名的要数两大剑派,其中一支绿花剑派的侠女曾与龙之剑交过手。
也有边城寒关的僧人。
“胡人始终未攻破寒关,全在寒关寒山寺众僧的功劳,钟声不断,寒关不倒。”
大家都十分敬佩寒关群僧,这不必说。
“但,自人佛大师圆寂后,寒关的钟声不是再未鸣响过吗?”
“也许,寒山寺的破败也都只是表象。毕竟,寒关也在皇帝的统率范围内。”百晓灵道。
“那么明日要到场的其他人呢?”齐莉菲问。
“其他人,就如同你、我、龙先生一样。”风林火回答齐莉菲。
“什么意思?”
“大家都将自己伪装得很好,等待出场的一刻一鸣惊人。”
“不错。”百晓灵道。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深夜。
不知道,这个夜晚还有多少人会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第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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