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死亡离我的生活很远，远到我从不曾梦见过它。当它突然而至，我惊得手足无措，迟迟不愿走进现实，与它面对面。”
01
噩耗突降，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时，我刚从学校回家，正坐在沙发上休息。每次放假总有一大堆东西要搬回家，也管不上用不用得着，搬回去就对了。已经外出的爸爸去而复返，喘息不定，夹带着室外的闷热的气息和尘土味，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奶奶病危，可能熬不过今晚，你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回老家。”
我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回了句：“怎么会？”爸爸匆匆地回了句：“刚刚你姑姑打电话来说了，你赶紧去收拾。”，便走到阳台打电话叫车了。我走进房间收拾衣服，内心久久不愿接受这个消息。
怎么会呢？2月底会老家的时候，奶奶还好好的。一直都知道奶奶生病，可心里总是相信奶奶可以痊愈的。往年奶奶也生过病呀，之后也痊愈了呀，怎么这一次生病却不能好了呢？我边想着边流泪，大脑不愿接收这一信息，情感上却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02
今日归途，似乎特别漫长
八点十分搭上了从广州回信宜的车。从广州到信宜，三百多公里，五小时车程。这五个小时在今夜却显得有点漫长，看着车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切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世界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幸而发生改变，它依旧运作着，慢慢向前滚动。
车缓缓驶离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向着更黑的夜前进。内心抱着也许回去看见奶奶，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的想法，我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大概十点左右醒来，抬头看看四周，爸爸和妈妈都还睡着，堂弟在玩手机，屏幕的白光照亮了他的脸。转过头看向窗外，是漆黑的夜，连路灯也没有，只有偶尔经过的房屋和天上的月亮发出点点光芒。马路两旁种着两排高大的树，应该是桉树，它们仿佛是在为马路上的车辆护航。这时候才觉得是真的离开闹市了呀，这样静谧的夜好像许久不曾有了。
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家族群里，大伯说正在回来的路上，预计1点20分到。我心里暗忖，这时间也预得太精准了。在各个城市工作的家人在今夜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归家。我重新感觉到原来我还有这么多家人呀，上一次好像还是初二那年爷爷生日的时候。
半夜梦醒，又只有我一人面对这漆黑的夜。这时候，白日里藏起来的小伤感、小忧郁总会跑出来撒欢，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奶奶的病情上。
其实，人的一生就像乘一趟列车。人们在起点上车（出生），在终点下车（死亡），有的人终点很近，有的人很远。在途中，你会看见五彩斑斓的世界，看见霓虹闹市，看见山川河流，看见漆黑的夜，看见最亮的星......阅尽人生百态，看遍千山万水，终点站到了，该下车了，这是你的归属，你的宿命，谁也无法阻挡。奶奶的离世是自然现象，是宿命所归，我们无法阻止，对于奶奶而言，或许这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我害怕奶奶的离去，我希望奶奶长长久久地活着，看着我结婚生子。
其实，我更害怕自己的离去，我曾在深夜思考，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大概是从此毫无知觉，不能吃我最爱吃的事物，不能看我最爱看的小说。每当想到这里，我都手脚冰凉，我不想死，我还没谈恋爱，还没去过国外，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我惧怕死亡。
内心忐忑不安，手机是玩不下去的，我静静地发着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尤为漫长......
03
身处病房，喉咙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一点多终于来到了人民医院，叔叔们和婶婶们都侯在病房外，我们直接走进了病房。奶奶躺在病床上，嘴里塞着呼吸器，右腿上插着两根很粗的针，被固定着，床头的测心跳的仪器在叫着，屏幕上显示着奶奶的心跳频率，每一次好像都特别艰难，用尽了全身力气。奶奶消瘦了许多，她虚弱地躺在那儿，呼吸着，被病魔狠狠地压制住，一动不能动。
奶奶病房里的显示器
大家走到病床前，凑近奶奶的耳边呼唤着她，说着“我们回来了”，可奶奶依旧没有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醒了，她略显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珠转了转，王四周打量着。大伯和爸爸都往前去跟奶奶说话，妈妈推了推我，说：“去叫叫奶奶，让奶奶看看你。”我往床头走了几步，走到奶奶跟前，我握住奶奶的手，想喊一声奶奶，却感觉喉咙被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大家都没有表现出特别悲伤的样子，我也不想让大家发现我哭了，于是，我咽了下口水，开口叫了声奶奶。幸运的是，我的声带顺利发出声音来。在我叫了奶奶后，我清楚地看见奶奶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我在竭力不让大家发现我流泪了，但我的声音出卖了我，它带着鼻音，微微颤抖着。在看到奶奶流泪的一刹那，我想，奶奶是不是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世，她在难过，在不舍。这些人，她的子女，她的孙子孙女，还有她的重孙女和刚出生的重孙子，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许久不见的大姑和大姑父也回来了。大姑抓着奶奶的手在哭，大姑父一直站在床边，和奶奶说话，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拿勺子盛了点水，喂给奶奶喝。大姑父也许是在愧疚吧，他和大姑都很少回来陪奶奶，他想在这个时候作出一些弥补。
04
安静离世，来世换我来照顾您
在凌晨的时候，爸爸他们已经决定要给奶奶拔掉呼吸管。这意味着奶奶会就这样离去，可他们已经不忍奶奶这样难受了。他们想让奶奶说说话，吃点东西。奶奶一直想要说话，嘴里的呼吸器却阻碍了她。
要拔呼吸管的时候，孩子们都被要求在病房外等着。我站在病房外，心里很不安，一会想可不可以不拔呼吸管，让奶奶多留一会儿，一会又想奶奶那么难受，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一会心里又抱着些希望，万一可以抢救回来呢。
奶奶是在7月6日中午12点离世的。拆了腿上的针后，奶奶的心跳就一直在下降，从120到80，大伯说奶奶走得很安详。
我看见医院工作人员推着床走进了病房，把奶奶搬了出来。奶奶被白色的床单裹着，看不见脸，也看见身体。他们把奶奶推向电梯，要送进太平间，那个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冰冷的，恐怖的地方。我才忽然觉得奶奶是真的离开了，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05
举行葬礼，愿奶奶安息
医院的事情搞定后，我们回到了爷爷家，远远看见妹妹坐在院子里无助地等待着。她没有赶得及回来见奶奶最后一面，为此一直在自责着。走近才发现她的眼睛整个都红了，她说她得知奶奶去世了的消息就一直在哭，她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亲人的离开。我说，我也是，我一直以为奶奶会看到我结婚，甚至抱着我的孩子，要给ta红包。可是，命运的安排总不会如人意。
葬礼很繁杂，有很多讲究，村里的老人一直在叮嘱我们要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骨灰带回来那晚，要请人来开光，念经，晚上香烛不能断。要让奶奶“洗脸”，“吃饭”，“睡觉”，天明时，送奶奶前往“新家”。
我和大哥把奶奶生前的物品都给烧了，说是给奶奶的。我看着那些衣物，这一件奶奶穿过，这一件也穿过，那件奶奶冬天最爱穿。在点火之前，我用力攥了一下奶奶的衣服，我在不舍，烧掉这些东西就意味着奶奶真的完完全全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从此只活在我们的回忆里，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留下一些证明奶奶存在过的东西。
大哥问我：“你知道霍金最后研究的是什么学吗？”我回答：“不知道。”大哥说：“是神学。你相信天堂地狱、神魔鬼怪的存在吗？“我摇摇头。大哥说：“对神的信仰更多是一种精神依托，是对心灵的安慰。”我点头。我们做的一切不就是对自己心灵的安慰吗？我们相信奶奶在前往天堂的路上，她在那里很开心。失去奶奶的悲伤需要一个依托，而神就是我们的依托。奶奶只是去往一个更好的地方，她并没有消亡。
黑夜中，熊熊大火燃起，照亮了半边天。再见了，奶奶，愿您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开心。
06
斯人已逝，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奶奶离世后，我最担心的是爷爷，担心他过于伤心，担心他以后缺少了奶奶的陪伴会愈加孤独，子女始终不能替代奶奶在他心中的位置，更担心的是会不会在将来某一天，我会听到爷爷的死讯，我希望那一天可以晚一点到来，越晚越好。
爷爷好像坦然地接受了奶奶离世的现实，只是慨叹奶奶命尽于此。我看着爷爷吃饭的身影、忙碌的身影、在书房里写字的身影，却觉得这个身影很孤独。
爷爷终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我看见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擦着眼泪，看见他在看到奶奶的娘家人的时候哭了出来，喃喃着：“我对不起她。”
经历过奶奶的离世后，我对“死亡”愈发惧怕，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什么时候来临。我也愈来愈意识到珍惜此刻、珍惜身边人的重要性，不要再想着等到什么时候有空再回去陪家人，什么时候有空再约朋友，你永远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曾计划好等10月份实习结束回去看奶奶，结果却等不到了。趁现在一切都好，陪陪家人，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
现在距离奶奶去世那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家里的亲人也渐渐离开老家，去到工作、生活的地方，我也投入了忙碌的实习工作中。离开了老家，仿佛是从梦中醒来，我时常会想，奶奶真的已经不在了吗？还是那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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