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当时的上海叫淞沪市。
清生这年25岁。
淞沪下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大雨,清生打着一把黑伞走在回清家大宅的路上。如言就是这样遇见他的。入眼的便是一个清瘦的身影,一身黑色长衫,握住那把黑伞的手指节分明,清清白白。那双桃花眼却是整张过分有棱角的脸上唯一看起来温和的地方了。
如言刚剪的短发被大雨打湿,贴在一张小脸上。怀里抱着阿娘让她送去给清家的布匹式样,生怕被这没来头的雨打湿。
这便是清生与如言的第一次相见了。
要说清家怎会看上如言阿娘的布匹?清家开的染坊在淞沪数一数二,却是为布匹质量问题伤透了脑筋,清家大姨娘在淞沪租界街口看见了如言阿娘,如言阿娘卖的布匹摆在地上,却是让清家大姨娘一眼就瞧中了。布匹虽是摆在地上却一点不比那摆在柜子里的布匹差,布匹纹路清晰,丝毫不粗糙,若是染了色,上了纹,那一定是可以名躁淞沪染坊界的。
如言听了阿娘的话,出门时急匆匆忘记带伞,揣了布匹便走了。眼看见清家大宅,一扇沉香雕花木门,那黑衣少年前脚刚踏入大门,如言便跟了过来,黑衣少年看着眼前的短发姑娘,一双晶亮的眼,额头上还有从外面带进来的雨水。清生回眸什么话也没说便走向了卧房。
清生的卧房连同着清家染坊,当着是淞沪雨季,这染好的布匹放了一个星期没见太阳。清生经常望着染坊不说话,一望就是一上午。谁也不知道清家这大少爷在想什么,只知道,清家大少爷浑身全是本事,淞沪租界同洋人签订的协议,清家这位大少爷全程陪同。淞沪染坊市场垄断也是这位大少爷背后操作。
清生性子寡淡,不喜与人交流,在生意场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生意谈的拢就好好谈,谈不拢倒是也并无关系,清生心情好便作罢,不好局子上掏枪的事也做的出来。无所谓,清生不在乎。
如言把布匹给了清家大姨娘,向她道了声好。清家大姨娘却是暗自端详了这个姑娘,长的甚是讨她欢心。没给明人看了去,心里却想着张罗婚事。天色不早,清家大姨娘叫如言赶明儿再来送其他布匹,给如言叫了拉车以便她回家。
到了第二天,淞沪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终于停了,淞沪租界开了太阳,如言遂了清家大姨娘的话,到了清家。
时不赶巧儿,清家大姨娘出门探亲,吩咐下人,若是如言来了,便叫她在堂屋里等着。如言等了好一会儿,昨夜没看清清家大宅,今天看的是清清楚楚,对于从来没见过的如言来说只有新奇、震惊。
如言看着看着就走向了那个飘着五颜六色布匹的染坊,如言用手指一张一张的划过那些布匹,惊讶于这些布匹的成色。层层叠叠的布匹后面一个身影欣长,还是一身黑衫的少年凝眸看着这个女子。她脸上的笑容像是这个天气刚刚好的阳光一样,撞得他心窝子痒痒的。
如言走到了尽头便看见那个黑衫少年,站在窗子里面,没有任何表情的望着他,如言被他望得尴尬,笑着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清生”
“我叫如言”
“嗯,你是来找我的?”
“不是,我来找大姨娘的”
“嗯”
清生与如言的第二次相见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清生与如言的第三次相见便是在二人的婚礼上了,清生摆脱了喜宴上那些人的邀酒,到了喜房。如言坐在喜榻上一身红嫁衣,盖头盖住了美得不像样子的脸,重要的是那张脸是清生喜欢的。
清生给如言挑了红盖头,清生什么也不说就睁着眼睛看着如言,他的如言……如言再次被他盯的尴尬,起身给他倒合欢酒。正倒着,背后却是贴上了清生热乎乎的胸膛,清生从后面抱着如言,在她耳边说话,说的什么话,如言至今也不知道,只知道,清生喷在她耳边的气息温热,双手从繁复的大红嫁衣下边往上摩挲。如言的合欢酒没倒成,全被清生扰了去。
如言不明白,自己与清生只见了两次面,怎么清生就把自己娶回了家,或是命中注定,注定自己这辈子逃不了清生。
清生同大姨娘只是说了三遍自己要娶如言,大姨娘便同意了,清生讲了三遍的事,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他既允了三遍要娶如言,那必定是要娶的,他这一辈子待谁不好也不会负了如言。
到最后果真如同大姨娘想的一般,清生这一辈子谁都得罪了,却只为了如言一人。
清生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没有考虑妥当的事就是带着如言参加了淞沪租界染坊酒会。如言作为清家长孙儿媳参加此次宴席,本是清生一次私心想向各大巨头介绍自己心中所爱,未曾料清家主要供货商日本山田凉介对这位貌美的新妻起了歹念。山田凉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清生是淞沪租界染坊的巨头,整个淞沪的染坊界布匹供应都靠着清生生产。而一旦他山田凉介断了清生的布匹供应,相当于把整个上海布匹供应断了,而清生是何许人也,理智从来是做事的根本原则。山田凉介以此胁迫清生将如言给他。
清生依旧像平时一般,板着脸,还是那身长衫,只是一天里望着染坊的时间更长了,如言知道清生心里有事,但她不问,她知道清生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哪怕哪天清生给了她一道休书,她也会选择原谅他,因为到那时必定不是因为清生不爱她了,而是因为清生有他自己的原因,而这原因究其内容,她不想知道。
清生在一个如同他们初遇时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里把如言送到了开往香港的船上,雨下的太大了,以至于船要开走了,如言还是没听见清生说的那句“你好好生活,但还是不要忘了我,”,只有清生给她的船票还撰在手里。
以后的日子里,在香港的如言,很快便听到消息,清家长孙清生娶了一个未曾听过名字的女子,女子身世虽不明,却长着一副倾国倾城貌。
如言只是笑,笑完之后,便不再有任何的话语。如言依旧过着浇花,种菜的生活,如同细水一般。只是再没有什么事能惊起如言心中的波澜了。
五年后……
1930年,淞沪改名上海。
这年如言25岁。
如言在香港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觉得甚是美好,期间听说过淞沪有个能人,弃了一身家产不要,修了家里貌美如花的妻子,参加抗敌战争。如言还是笑,笑那位能人厉害。
只是有一天,如言听闻,那位能人在一次紧急任务中去世,一阵阵恐慌席卷而至。五年未动过波澜的心突然揪着的难受。她几乎是飞也似得买了票回了上海。
如言拉着行李箱,走向清家大宅,清家大宅早已空了,从清生休了那位貌美如花的新妻以后。破败的木门吱呀的被如言打开,如言还是往染坊里走,染坊里的布匹还在,只是早已没了当初的色泽,倒是霉迹斑斑,如言还是往里走,那个黑色长衫的男人,身形似乎更瘦削了,许久未打理过的脸上胡茬密布,倒是还是那一双桃花眼灼灼的盯着她,在布匹的尽头,像是等了如言很久一般。
那男人开口“这次,你是来找我的吧”
如言只是笑,
他又说“对不起,没能早点处理好所有的事。”
“你不能忘了我”
“如言!”
说完,就看见如言舍了箱子,飞奔着朝他跑来,一眨眼的功夫,怀里就有一个日日夜夜思念的姑娘。
很多年以后,当如言也是个老婆婆的时候,如言的孙儿要出嫁了,清生又开心又生气,他也成了一个别扭的老爷爷了。如言跟孙儿说“成亲一定要喝合欢酒的,你到那时同你喜欢的人要一起喝 ,别全忘了。奶奶当年啊,就是忘记了,所以后来才发生那么多的事。你爷爷还背着我娶了个漂亮的姑娘啊”。
清生听着不乐意了,解释到,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让山田凉介相信你已经死了。
你还老是听不见我说的话呢。
对啊,谁知道呢?
清生结婚那天在如言耳边说的便是“你既嫁给了我,我定会生生世世护你周全,可你要明白,我做的任何事都有原因,无论怎样你都不许忘记我”
我是张小姐
会一直……
一直陪着你的张小姐
清生和如言 - - 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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