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村里没有通电话 只在五里之外的镇供销社 有两部有绳电话。 开年不过十天,村里人敲锣打鼓热闹过了 走亲串户亲热过了。 生计的问题又涌到男人们嗓子眼,成了亲朋见面寒暄时避不开的话题,比一盅二锅头还灼烫人心 。 西厢房每下雨就漏水,到夏月天是急待翻修的。 今年攒钱明年买辆三轮车,拉粮食拉水 也不用借人家的骡子牲口看脸色。 后半年最好再养两头猪婆,逢年过节杀倒招待亲戚 有点肉菜也体面些。
晚上两口子躺在热炕上,悄声商量着男人今年的行程 是跟着村里人去内蒙古挖煤,还是去广东打零工。 听说挖煤经常出事故,邻村张家的男人在内蒙挖煤 结果瓦斯爆炸被埋到井矿底下,挖掘机挖了五天也没挖出半截身子 矿上只赔了六万块钱就息事宁人。 挣钱多多少少,还是身体重要些。女人在黑夜里边说着话 边摸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温软的手又一路滑下去 轻轻握住男人的命.根子。
想到分开大半年的情景,又联想到某些不吉利的生命危险。 男人有点不舍,长满黄皮茧的大手 从被窝里伸过去抓住女人酥软的奶.子。 女人咯咯的笑了,嘱咐着男人在外地不要去鬼混 不要沾染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我的这两个好东西还给你留着。 一句话说的男人心痒起来,翻身爬在女人身上 就要办事情。女人悄声推了他一把,“慢点,别把娃吵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男人自己和躺在身边酣睡的一岁半的孩子,都成了女人怀里永远喂不饱的娃。男人的全世界都被那两座温软填满了 包围了,他感到安全极了、幸福极了。
可男人毕竟是走了,拖着两大包铺盖 坐上了去城里的班车。 女人远远看着绝尘而去的班车有点泪湿,抱着娃回到炕上,魂儿却也翻山越岭跟着男人去了。 生活依然平静,村巷依旧太平。 自男人走后几个月,麦苗已经长到淹过了小腿、院里那只黄狗又生了一窝狗娃、自家的孩子也咿咿呀呀会趴着窗台站起身了。
有一天去镇子赶集的二妈 忽然传来消息说,在广东打零工的男人 下个月五号来电话,要女人抱着娃去镇子里接电话。 女人欢欢喜喜,把消息转告给年迈的公婆 她早早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的确凉”花衬衣。心神激荡的就像要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早盼晚盼到了日子,一家人赶早坐上邻居赶集的三轮车去镇里, 三轮车像是一头耐力的老牛 在山路上喘着粗气,好几次都把女人怀里的孩子颠哭了。 女人轻摇着拨浪鼓,好不容易才让孩子止住了哭声。
坐在供销社门前的台子上排队半上午,终于在听筒那边传来了男人熟悉的声音。 女人激动的一时语塞,早早想好的话却突然说不出来 只是一个劲儿晃怀里的孩子 让孩子叫“爸爸”, 孩子咿咿呀呀的咧着嘴,不理会女人的急躁 不停的用手抓取着货柜上的棒棒糖。 女人无奈,只好和男人声音颤颤的嘘寒问暖了一番 男人也有点激动,得知孩子刚学会说话 很想听到孩子叫第一声“爸爸”
“我的娃,快叫爸爸 乖乖啦” 女人边哄孩子,边把听筒贴在孩子嘴边,孩子却完全不配合,不耐烦的扭动着身子 稚嫩的小手努力的够取着糖果。急的女人使劲晃着孩子的襁褓。
“你的娃不叫,我也没治” 女人有些失落,用胳膊稍稍用力夹疼怀里的娃 想给孩子一点不听话的惩戒。
孩子感觉到疼痛,又得不到想要的糖果 呜呜哇哇的抽噎起来, 眼泪从薄薄的眼皮下挤出来 嘴里模模糊糊的哭诉着,分不听叫的是妈妈还是爸爸。
男人在电话那头笑了,女人也无奈的笑了。
—— 4月9日 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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