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

张先生走出办公室，他来到楼台隐蔽处，掏出打火机，静静点燃一根烟，慢慢吸起来。这是张先生来单位的第十个年头，这些年张先生养成了很多新习惯，也改掉了很多老习惯，但也有的一直未变，例如，在公共场合从不吸烟就是其中一个。

张先生吸烟的地方在办公楼六楼楼顶，办公楼是二十多年前盖的，传统的砖混机构，谈不上设计，更别说美感，原本洁白的石灰墙面也早在风雨的冲刷下，斑驳了，个别办公室甚至还有漏水的情况，但张先生却不知道他看不上的这栋大楼曾拖垮了好几届领导，埋葬了好些人的下半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现在这栋楼境况如此糟糕，也没人敢再翻修。

六楼楼顶是只有张先生才会去的地方，单位其他同事没有他这个习惯，自然也就不必多走那几步，这倒是张先生愿意看见的，至少，还有个地方是清净的，只属于他的。张先生也不是只有想吸烟了才会来六楼，没事的时候他也会到这里来静静待上一会儿，他喜欢站在六楼往下看，看着零星来往的车辆，看着远处孤独的风车，还有天边逐渐暗淡的云彩，张先生说，眼前的一切常让他想起过去的一些什么，但当你要去问他是什么时，他又只是淡淡一笑。

张先生最好的朋友几个月前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张先生请客为她送行，却没问她要去哪里，她也没跟张先生说，我曾问张先生，万一哪天你想见她了怎么办？张先生只是淡淡一笑，他总这样笑，我不知道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可能是觉得我不必要知道，或者是他们有自己的秘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离别那晚张先生又回到六楼，照例，他掏出打火机静静点起烟来。单位门口徐徐开来一辆白色轿车，张先生深情地看着那辆小轿车，却不作言语，小轿车在单位门口停了下来，这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瞅了瞅，却没有接。后来小轿车慢慢开走了，只是应急车灯一直闪烁不停，张先生的目光追随那辆小轿车，直到很远很远，张先生慢慢挥手又慢慢收手，他掐灭烟头，抬头望向填满故事的星空。

有天张先生喝醉了，他说他喜欢六楼，因为那里，没有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