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书令

杀书令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我最喜欢这样的夜晚，因为这对我来说意味着有钱拿了。我悄悄地来到一个员外府邸，纵身一跃，就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高墙。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个府邸我盯了整整三个月，我现在知道府里都有多少家丁，什么时辰到哪里巡逻，哪个房间有多少人看守，府里有什么样的防贼机关，甚至府里在哪有几个老鼠洞我都一清二楚。有了这样的准备工作，我轻易地绕开了巡逻的家丁，躲过了防贼机关，来到员外的房间外面，用迷香迷晕了房间外的看守，撬开了门闫，溜进了房间里。这样的场景我已经习惯了，我自小投到燕子门，燕子门的轻功那可是天下闻名。之后我又从锁王那里偷师学艺，现在我是上房揭瓦溜门撬锁样样精通，除了那王宫里的宝贝，只要我想偷的东西，那就没有偷不到的。我仔细寻找了一下值钱的物件，顺走了一幅画和一个香炉，还有……锁在机关木盒里的几本书。

    那画是名家手笔，那香炉也是古董，这两个物件我转手一卖，至少五年吃喝不愁，甚至还能去醉春楼点个花魁……嘿嘿嘿……可是我为什么要顺走那几本书呢？这就要提到朝廷颁布的“杀书令”了。

 据说这杀书令是王亲自颁布，广收天下禁书，上缴禁书者，不仅有奖金可以拿，甚至还有机会做官。上缴的越多，奖励就越丰厚。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因此平时我不仅偷钱偷古董，同样也偷书，也就是王说的禁书，所以我不仅是个蟊贼，还是个赏金猎人，我的猎物自然就是禁书。光凭这个，我拿到的奖金也不少了。当然，我还有个诀窍。我把收集来的禁书自己摘抄几本，然后交给管这件事的官——密书侯，这样就可以多拿些钱了。虽然朝廷为了防止发生这样的事，会提前登记赏金猎人们的笔迹用来对比，但是我有个特殊的本领：我的左手和右手都会写字，而且我的左手可以写出上百种不同的字迹。我在登记时用的是右手，而且只是写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我告诉秘书侯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我每次摘抄禁书都是用左手，所以没有露馅。

    我收集到的禁书大部分都是春宫图一类的，别的没啥用，只能用来学习姿势，然后去醉春楼实践一番。不过有些禁书却是关于兵法还有治国之道的，既然我会摘抄禁书，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禁书我都看过。不过我跟衙门没少打交道，朝廷也只当我是没什么文化的小混混，所以他们也不曾怀疑我看过这些禁书，否则我自然是活不到现在。我这识文断字的本事也是我上房揭瓦的时候偷听私塾先生讲课学会的，私塾先生只有有钱人家才请得起，又有句老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有用的本事，所以我就偷学了不少。白天学习，晚上工作，我这生活也还算充实。

    我从员外府里偷来的那几本书自然也是禁书，否则那员外也用不着如此遮遮掩掩，还要找个特制的机关木盒把它们给锁上。我给员外留下一封信，告诉他不准报官，不仅如此，还要准备五百两的银票给我送到特定的地方。否则，明天全城都会知道员外私藏禁书，而他私藏的这几本书足够让他掉脑袋。然后我提前来到信上说的地方，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过一会儿员外的人来了，来了很多人，手里还拿着刀，然后一个人在外面等我，剩下的人都埋伏起来。我暗骂道：就知道你个狗日的不会那么老实，还想杀我，那你也得杀的到啊。我悄悄地回去，把那几本禁书连夜抄完，又将禁书悄悄地放回员外的府邸，不过这次只有我知道那些书在哪。我给秘书侯写了封匿名信，告诉他员外私藏禁书，并且告诉他藏书的地点。秘书侯美滋滋地带着兵出门了，直奔员外府。那员外和秘书侯早早结下了梁子，秘书侯巴不得早点整死他，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秘书侯怎能错过。秘书侯在员外家里搜出了那几本禁书，带走了员外。我听说第二天那员外就被问斩。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江湖上的朋友，我在江湖中威望又高了一截。这个员外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如今被我整死，自然是大快人心。其实按书上的说法，我应该算是个义贼。因为我偷钱虽然是为了自己享受，但也救过不少人。有很多穷人在濒死的时候是我给他们雪中送炭，朋友们被抓进官府是我花钱上下打点捞人，因此我用了几年在江湖上攒起了颇高的威望，甚至可以说是四海之内皆朋友。干我这行的，虽然来钱很快，风险也很高，书上说狡兔三窟，我觉得三窟对我来说不够用，我要三十窟、三百窟。因此我四处行善，也是给我自己留后路，事实上有好几次我也身处险境差点一命呜呼，是朋友们把我救了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我的消息一直很灵通，所以我知道员外家有禁书，也知道员外和秘书侯有私仇，并且借此搞死了员外。我最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王悬赏十万两黄金，在收缴一本禁书。

  十万两黄金，这个数字别说是平头百姓，就是大部分官员一辈子也搞不到这么多钱。什么书值这么多钱？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过我也明白，没有人可以活着拿到这十万两黄金。王如此看重这本禁书，恐怕与这本禁书有关的人都要死。秘书侯手下的秘书卫训练有素，行动迅速，杀伐决断。被秘书卫盯上的人，定然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秘书卫自从杀书令颁布就已成立，这几年不知道杀了多少私藏禁书的人。其实我也一直在被秘书卫监视，我知道这一点。但是秘书侯觉得我还有用，想利用我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所以秘书卫没有对我痛下杀手。等到哪一天秘书侯觉得我没用了，我也会成为秘书卫刀下的亡魂。兴许，就是我找到这本禁书的那天。

     我利用我的情报网尽全力搜索这本禁书，可是整整一年都毫无头绪。这让我很纳闷，以我在江湖中的情报网，一年都搜不到的禁书这还是第一本。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书是否真的存在。去TM的，老子不找了。我索性不再想这件事，来到城外的河边钓鱼。那天阴雨绵绵，河边有些冷，所以没别人，就我自己独钓寒河雨。老天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还会把窗户都给关严实，这话一点都不假。我不仅没找到那本禁书，就连一条小鱼都钓不到。就在我心情郁闷想要离开的时候，河的对岸来了一个老头。他的钓鱼技术似乎非常高超，刚把钩放下去还没有半盏茶的时间便钓上了一条大鱼。我来到河对岸，刚想开口请教钓鱼技术，他便先开了口：“我能钓到大鱼，是因为我知道大鱼在这里等我。你跟我来一个地方。”我此时已经明白我就是一条大鱼，显然我已经上了钩，不如索性把鱼饵吃到底。我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竹林，他挖出一个竹子做的盒子，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书。他告诉我：“这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禁书。”我问他：“你就不怕我把这书给秘书侯，然后告你私藏禁书？”他大笑了几声，然后说：“你是个聪明的蟊贼，所以，你不会这么做。”我顿了一下，说：“我当然不会，可我身后的秘书卫会这么做。”他说：“你放心，我既然敢在这里把此等禁书交给你，自然是因为时候到了，而且别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他带我看了两个熟睡的秘书卫，便转身离开了。

    价值十万两黄金的禁书居然是这样到了我的手里，我再也按耐不住我的好奇心。我来到平时抄写禁书的密室，打开了那本书，抄写起来。渐渐地，我开始理解为何王要悬赏十万两黄金收缴这本书，因为连我这样收集过如此多的禁书的人都觉得这书简直是在教唆百姓谋反。它讲述了权贵们是如何用肮脏的手段收集到了那么多的资本和权力，权贵们又是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本和权力对黎民百姓剥削和压榨。他们又是如何制定规则，将资本和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书中还写到：肉食者之所食，所衣，莫不取之于民。固国之大计应全民共谋，而非王一人决断。一国之所有，应全民共享，而非王一人独享。若非如此，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独享民之所有而鱼肉百姓者，应全民伐之……

    这本书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这些说法我之前闻所未闻。我知此书非同小可，于是将这本书藏匿起来，对外还是假装我没有找到这本书的样子。

    过了几年，西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王调拨了一些粮食赈灾，可是这点粮食明显不够。西南的官员请求王多调拨一些粮食，可是王却说这几年连年对外征战，国库空虚，没有多少粮食了。西南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人们在生存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就会破坏秩序，饥饿催生了大量暴民，这些暴民冲击衙门、官府疯狂哄抢粮食，地方军队出兵镇压，可是战斗力本就不高的军队根本抵挡不住这些饿疯了的暴民。这些暴民洗劫完当地的官府还不够，还四处去其他的地方抢劫粮食。当他们得知王只调拨了一点粮食用来赈灾时，愤怒的暴民们决定打进王宫抢光王宫的粮食。他们所到之处能吃的都被吃了，不能吃的都被毁了，官员们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府邸以求不被暴民打死。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组织起这些暴民，四处攻打有粮食的地方抢夺粮食。很快，暴动就变成了有组织的农民起义。王知道了这件事，立即派精兵镇压。最后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但却极大地动摇了国力。

 我这样一个狡兔三十窟的投机分子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我在江湖中本就有着不错的威望，现如今这些被镇压的走投无路的暴民如果被我收来……嘿嘿嘿……我用之前存的钱粮收拢了不少暴民。当然，这么搞的不仅我一个。王鱼肉百姓，穷兵黩武，百姓们早就对他不满，如今西南大饥，百姓暴动，西南地区的百姓起义之后其他地方的百姓也有不少响应的。而朝廷连年对外征战，国库空虚，如今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渐渐地，朝廷对各个地方冒出来的军阀无力镇压，只好放弃收复这些地方，力保国都及周边要地。我想到了那本禁书上的内容，开始给收拢的民众们宣扬“国之大计，全民共谋，一国之所有，全民共享”的理念。我许下承诺：跟着我混，把那些权贵打败之后大家平分权贵的土地、银钱、粮食还有其它东西。这样的理念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加上我威望高而且宣传到位，响应的人相当多。我的势力一天天壮大，横扫了其它军阀，终于有一天，我的兵打进了王宫。昏庸无道的王被乱刀砍死，而我则成为了新的王。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我把土地定为百姓共有；我们的官员都是百姓共同选举出来；百姓对官府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写信给民意司……我把所有的承诺一一兑现，还彻底清剿了前朝余毒。直到我逝去，百姓们仍然对我百般赞扬。

    王位传了几代之后，朝廷又下达了杀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