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鸟南迁途中,飞累了,停在一颗树前。
那时风正大,羽毛被吹得凌乱不堪,她傻傻地站着,似乎一点都没有躲避的意思。
旁边的树看不下去了,说:我这边有个洞,你可以进来避一避。
小鸟听到树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她从来没有听过树跟鸟说话,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树总是呆在一个地方,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几乎找不到可谈的共同话题,她们只跟鸟类交流,并且还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她以为能听到的仅有自己的呼吸而已。
她打量了一眼身后那颗说话的树,是一颗不那么高大的树,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意思,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小鸟说了声谢谢,忐忑地进了树洞。
那是一个简陋的地方,但在这样一个大风天,简直就是再温暖不过的避风港。
“这里真……大!”小鸟突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与主人搭讪。
树看她那么拘谨,就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这个歇脚的地方你们都会喜欢的。
你们。
小鸟咽了一下喉咙。作为千千万万个过客之一,自己也许会是形象最糟糕的一位吧?她下意识振了一下自己凌乱的羽毛,捋了捋额前的刘海。
看到她越弄越乱的羽毛,树从树洞最深处找到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只发着暗红光泽的木梳,那是他用自己一些散落的小树枝做的,整整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期间还遇到一个来歇脚的工匠,帮忙打磨得非常光滑,他保存了很久,今天终于排上了用场。
看到梳子,小鸟的羽毛有点发热。
“不,谢谢,我不需要,捋一捋就好。”
“你需要的,用过的都说好用,不骗你!”
都。
小鸟的心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酸酸涩涩,无法平静。
平复了一会儿,她觉得此地不便久留,便下定决心要离开:
“其实……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小鸟义无反顾地飞了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风级骤升,她刚飞出去就被强冷气流给打了下来,她柔弱的翅膀根本无法控制方向,踉跄地落在离树不远的地方,勉强站得住脚。
“还是过来吧!这样的大风天你还这么不理智,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事啊!”被小鸟这么任性地一闹,树也生气了,一项宽厚的他竟然带着硬生生的责怪,这也是他第一次对陌生人这样严厉地讲话,有种无力感,但也同时觉得自己可笑。
小鸟没有回头,只觉得又羞又怒,就这样僵持着。
“你可以陪我聊一会儿吗?我有点无聊。“实在看不下去她娇小的身躯在风中越来越凌乱,树缓了缓情绪,放低声音,温柔地向她发出邀请。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逞强的她有些慌乱,但也似乎别无选择,她终于说服自己,逆着风走了回去,走进树洞,坐在里面一个凸起的小椅子上,终于求得片刻安宁。
“你一定喜欢这个吧,”树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小盘半干的虫子。那是他平时自己收集的,用来招待远方歇脚的客人。
但是今天这盘待客的点心略有不同,他特意摆放了一个心形。
“谢谢……我……不饿。“小鸟拒绝掉,却挡不住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已经多半天没有吃东西了,这几天天气骤冷,她只顾着拼尽全力赶路,寻找安全的落脚地儿,哪里还顾得上温饱?
“别跟我客气,你知道的,这个我又不需要,送给有需要的人,也算是帮我啦!”
一切都合情合理,怎么能拒绝呢?小鸟突然觉得没那么拘束了。
她接过盘子,心跳过速,额前的羽毛有点微湿,热出了汗。
“谢谢你!”小鸟鼓起勇气说完,羽毛都发热了。
树看着她凌乱又拘谨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自己竟然也拘谨了起来。
谁说不同类的生物无法成为朋友?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并且都发现对方是一个宝藏!
她给他讲飞行途中的所见所闻,他给她讲栖息者口述的花花世界。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小鸟已经完全忘记了外面的恶劣天气,呼呼的风声仿佛只是习惯已久的BGM。
树也忘记抬头去看那天日落时天空的颜色,周围的一切都很快潜入了夜色中。
聊到深夜,小鸟不知不觉睡着。
树为她盖上了一片柔软的心形树叶。
第二天小鸟离别,要去找南迁的队友们。
树挥舞着手臂为她送行,在微风里整颗树摇摆得得有点夸张,他一直摇到自己手臂痛得动不起来为止。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说再会。
因为彼此都知道说再多都是徒劳。
再会已是最好的结果。
在阳光里振翅起飞,小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木梳梳过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闪耀着奇幻的色彩。
这一路从千千万万颗树顶经过,她竟然恨自己是一只鸟。
一只害怕寒冷、每年要随大流迁徙、只知道寻求温暖、又不懂温柔的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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