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开始看电影《情人》,法国老片子,听说很经典。我是奔小说作者杜拉斯去的,奔那个诱惑的故事去的,奔剧照上的中国男子梁家辉去的,这些冲动叠加在一起,在一个因丢失了睡眠而去向不明的时刻,终于使我产生了强烈的观影欲望。
对于无聊和疲劳的情绪,爱情是一针兴奋剂,特别是别人的爱情,而杜拉斯式的爱情,简直就是毒品。一个十五岁半的白人姑娘和一个三十二岁黄皮肤中国男子在彼此的异国他乡的邂逅故事。女主角年轻又魅惑,男主角成熟而懦弱,女主角早熟,特立独行,法兰西民族的浪漫和高傲从头到脚,高贵感是天生的,男主角除了钱一无所有,被鸦片掏空的身体只剩中国人骨子里的谦卑,以及一切和爱情有关的男子痴呆。他(她)们放肆欢好,用肉体堵住肉体,扭曲地凭本能索取,在闹市的房间里,身边四处是光。
他们爱了,但是彼此从不承认。
我很好奇,当十五岁半的爱情和三十二岁的爱情缠绕在一起,那会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感觉。羞耻?刺激?有偷偷做坏事的惴惴不安和不可言喻的偏执狂热?谁知道呢。故事保留了很多主角的尊严。这不算是一场艳遇,因为叙述得很深沉,像爱情那么深沉,但结果又像悲剧一样狗血。两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彼此拥抱,不问出处,有种江湖儿女的豪爽,爱了,没有什么原因,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在破乱的渡口上,在越南西贡的渡口上,绿色浮草随浑黄的河水拐弯,流去,男子透过车窗看到船沿边一身背带白裙,骨感十足,头戴男士帽子,帽子下有着精致容颜的女孩,然后他下车,走向女孩。
时间是在黄昏十分,美丽的晴天十分适合开展一段像这天气一般美好的相识。
城堡外面的爱情女主角说的很少,她的高傲是一眼看得出来的,即使她穷困潦倒,住在异国的免费寄宿学校。肤色是她唯一的胜利。男主角有钱又成熟,却不知道如何和一个骄傲的女孩打交道,他也是去过巴黎的,也交往过很多女孩子,仍然紧张地和她说每句话,掂量她的脸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孩子,成熟和年轻的只是躯壳,所以不难看到两人之间某些时候的幼稚。她嘴上从来只把他当“有钱的中国朋友”,当男主角说,我娶不了一个白人女子,她就说,我当然也不会喜欢中国男子。即使这个中国朋友请他们一家吃饭跳舞,支付他们回法国的路费,还把母亲传下的钻石戒指送给她,跪在他那行将就木而又专制无比的父亲面前哭诉对一个白人女子的钟意,即使她在回国的轮船上摊在地上,泣不成声。
在明知没有未来的情况下,讨论未来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件毫无顾忌的事。他们理所当然地说着未来。他会娶一个家族指定的富家女,而她想当一个作家。他从没有见过那以后会和她同睡一枕的女子,她的写作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和保障。既然彼此的未来都很荒诞,那么眼前的真实也就抱得更紧了。
哪怕现实也也是一场旁人眼中的荒诞。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相分,不过寥寥数月,看的人却觉得,一生也不过如此吧。人生的苍老从少年就开始了。可这故事并没有因为男女主人公的分离,因为彼此的不得音信,因为各有婚配,因为柴米油盐,生活的一地鸡毛而荒芜。故事最美丽的部分在于,多年以后,当小女孩也苍老了,并且是个出色的作家了,男主人公到了巴黎,他打电话给她,她一听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他说这么多年他从未忘记她,他一直爱着她,将会一直爱到坟墓里去。这样,一种起于肉体的情欲,在时间的酿造下,终于成为深沉的爱情,在分离中达到高潮和完美,虽然这完美是悲剧式的,但个人的爱情不就是个人的事么。由此,这个故事才脱下情欲的外衣,成为一个纯洁的爱情故事。纯洁而美丽。
更加温暖的是,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读过一些杜拉斯作品就容易知道,那个十五岁半的白人女孩就是年轻的杜拉斯,时隔几十年,容颜率先苍老,记忆却仍然能再现十五岁半时鲜活的感觉,越南西贡的狂野景色,唐人街的喧闹和气息,那中国男人的神色,话语,他皮肤的触感,肌肉的弹性,禁忌一般的快感,杜拉斯仿佛从不老去。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倍受摧残的面容。”
城堡外面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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