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像个精灵说来就来,光影从东面房间渐渐西移,一些枯干瘦枝被夕阳镀了一层光,变得黄澄澄地,时间开始变得懒洋洋了,太阳渐渐沉下去,厨房最后框得的一点光亮隐下去,随后灶肚的熊熊火光燃起来时,变到了南方冬天乡村夜晚最暖和的时候了。
吃完晚饭,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窗外的星星亮着,周边没有一丝云,好像一个光板的床面光秃秃地只有夏天的凉席铺着,没有一点其他铺设,栓上木门思考关不住屋外的阴冷,风是一阵阵席卷进来的,你刚反应过来另一番冷又紧盯着,屋外结满了厚厚的一层冰,月光下湖面反射出冷冷的光面,整个世界被冻住了。
奶奶拿出一种铜制的暖手壶,灯笼造型,扁圆滑溜,雕花刻鸟,她灌了满满一壶开水,满满当当地,随后用一块大毛巾裹着,小心翼翼推放在被褥里。
被子里的棉花硬邦邦的,叠加得非常厚实,睡上去就像是身上压着一块石头,肩膀那边总能架起一块镂空的地方,风轻轻从脖子灌进来,真冷!
奶奶跟我不睡一头,她隔得我远远的,我挥动着双腿,像圆规在床上乱蹬,依然划不到奶奶。 “细娃,你在干嘛?! ” 奶奶咳了两声,她这样跟我说话,有提醒跟责备的双层意味:“被窝被你这样翻来翻去,暖气是留不住的。”
于是,我便不再说话,窝着身子,蜷缩成一团,看着窗边的油纸噗嗤嗤地狂乱飞舞,动起来的一切才有生命力,有生命力的事物就是旺盛的,旺盛意味着炽热,意味着远离冷,我暗自想着,希望自己的身体渐渐暖起来,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当我的脚触碰到铜壶时,一股暖流从脚底摊开,被子不再觉得湿哒哒的,一丝丝的暖变得环环入扣,先是包裹着双脚,再慢慢往上窜,脚下仿佛揣出了一个春天,开始能感觉到被窝是抵御寒冷的绝好空间了。
从慢慢接受被窝,视线再慢慢移向窗外,不知何时,星星璀璨闪耀着,天空也很清明,深蓝色的天幕下,几声犬叫好像将空气搅合得热闹,这热闹好像可以传染,驱散了天寒地冻,我的身体渐渐开始暖起来,跟被窝能和平相处了。
铜壶依旧在脚下发着热气,屋子里是安睡的呼吸声,窗外的雾气渐渐挂成了细小的霜花,日子显得安静而富实。 冬天也因此有个隐秘的角落,让自己去期待。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奶奶当年年纪大了,体寒,冬天入睡要很久才能把自己焐热,而那个热水壶留给了我。
童年的这段经历,让我觉得困难不再是孤独无依的,它们就像我生命里曾经避之不及的那些确凿而痛苦的冷,若能静静等候,有爱的加持,你会发现幸福与温暖往往藏匿在逆境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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