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老人讲,正月不能理发,剪了头发会死舅舅。我有两个舅舅,所以正月从来不敢剪头发。然而,我现在却一个舅舅都没有了,一个死于车祸,一个亡于船事。每年正月,想起他们,心情沉痛。
大舅很早当兵,复员后在城里上班,经常不得见,所以记忆只有一点点。大舅的左脸颊有一道小疤,倒增加了他的英气,使他笑起来更加迷人。妹妹刚出生不久,他来过我家一次,刚上炕坐好,我妹妹便在被窝里出了个大恭。大舅很风趣地说,我的好外甥,送给大舅一份这么香的见面礼。我听见了,心想他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此风趣!这是我唯一能回忆起关于他的片段。后来,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讯了。自此以后,姥姥家便被厄运笼罩。
我自小在姥姥家长大,小舅一直在家,对小舅很是熟悉。他个子不高,头发健康乌黑。笑起来总是眉飞色舞,嘴巴张得特别放肆。手指很粗,是打鱼为生的缘故。我家和姥姥家只隔着一道小山岭,我小时候从姥姥家回家的途径,最多的是,和拄着拐杖的姥爷从小路走回,山岭的最高点差不多是路程的中点。姥爷总是在岭上,望着我顺着下坡跑上十几分钟,等我进村了,他再折返回家。另一条途径,就是坐在小舅的摩托车后座上顺着大路回家。但是因为他经常出海,有时候不在家,就不能送我了。
他是到了二十八九的年纪才结婚,经媒婆介绍,认识了临海一个村里的姑娘,也就是我后来的小舅妈。她生得很美,又会化妆,小舅很喜欢。慢慢接触,也知道了底细,因为一些别的事情,得过精神病,当时已经治好了。小舅说他不在意,便结了婚。中间舅妈又犯过几次病,小舅只是带着看病,我眼中的他,依然是有说有笑,现在想想真的心疼他。小舅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出生一个月后,小舅妈自己回娘家,便再无音讯。我小舅奔波各地寻找,登报纸、电视台的广告寻找。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了,就放弃了。嗷嗷待哺的小妹,是当时已年近七十的姥姥一手拉扯大。
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初,农村消费水平并不高,周围的人都把钱看得特别重要,但是小舅却把钱看得很轻。只要手里有钱,就会很大方地借出,而且从来不催要。有一次和他聊天,聊到钱这个话题,他说,人活一世,钱并没有那么重要,自己花也是花,别人花也是花,有钱花是一种活法,没钱花也有没钱花的活法。当时觉得,他的想法不同于常人,遗世独立,很佩服,可是心中却涌出一股莫名的离别感。
2011年7月,小舅被同村的一个男人雇过去出海偷捕,再也没回来。同去的男人回来只说,在海上,他自己睡着了,醒来就见不到我小舅了,说他一定是失足掉进海里了。当晚到底是什么情形只有那个男人知道了。
至此,我姥姥的两个儿子全部死于非命。姥姥姥爷,哭天抢地,肝肠寸断…
戊戌正月初二,以记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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