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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有感/校刊投稿] 星星

[观影有感/校刊投稿] 星星

作者: 水过七巡 | 来源:发表于2018-10-28 00:15 被阅读0次

    “在画家的生命当中,死亡或许不是最困难的事情。对我来说,我承认我并不了解。但这些闪烁的星星常常让我想起梦想。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我们没法触摸这天上的星光,或许我们可以通过死亡到达那颗星星。无论在哪个年纪,静美如秋叶般死去,就可以缓步走向星辰。”

                                        ——文森特·梵高的最后一封《至提奥的信》

    那种蓝似乎比真实的夜色还要明丽些许,浅色的云在天空中流动着旋转,激荡而汹涌。听专业美术人士说,突出亮度对比的颜色之间以互补色效果最好。那么于暗色中的黄色星月,自然是比白更加躁动而耀眼。

    然而在这样的世界名作之前,大多数的评价无异于有着班门弄斧之嫌,我一个外行人更是不例外的。我也不知道,是幻觉让星空在他眼里变形成如此,还是我们头顶的星空本应就是如此。那我们看看,在这个星月点缀的夜色幕布之下,小镇亮起的街灯下,咖啡厅内外身着正装的绅士淑女们用自认为最高雅的姿势谈笑,他们的无可争议的疯子腹部嵌着弹片,躺在小旅馆破旧房间的一角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向了他们头顶的永恒的星辰。

    文森特·梵高,一位耳熟能详却又给人无尽神秘和不解的伟大艺术家。在他逝世125周年之际,100位油画家用纯手绘的方式,一帧一帧画出了《挚爱梵高》这部惊艳世人的动画电影,讲述经常为梵高兄弟送信的邮局署长儿子小阿尔芒探寻梵高死因的经过。然而,这部电影既是一次伟大的艺术创作,也同样充满了伟大的敬意。虽然现如今拥有更快捷的制作科技,却依然要坚持用油画还原一个世界,值得拥有每一位观众的敬意。这不仅仅是对艺术品的投入心血的问题,更是因为唯有油画这样的艺术形式才能够用一层一层的色彩从油画布上拔起一次坎坷波折旅途上那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文森特崇尚蒙提切利式画法,因而他的作品都是厚重涂抹而诞生。用张狂不羁的笔触从平面中抽离跳跃出来,无论是画笔还是画刀刮蹭出来的色块在慢慢的交融,用每一个凝固的瞬间拼接出流逝的永恒。油画与文森特,似乎再相配不过了,曾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竟然以为:他本应该就是电影中所描绘的那个世界中的一员。

    电影的主线剧情画面是文森特的画风,中间穿插回忆,却是黑白写实的油画。我以为这是别有用心的文森特死了,他只活在“现实”。而一切爱他的、不爱他的、仰慕他的、厌恶他的人,却活在他笔下的世界里,被他的笔触描绘,被他的色彩同化,这是何等讽刺。被文森特画风描绘人们在他的世界里悼念、追怀创世主,却未曾去想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曾经活得那么真实。或有人也曾想追随,但可惜他们本不在同一个维度。无法追随,无法效仿。他拥有心灵的壁垒,哪怕他愿意打破,他也希望哪怕有一丝微光流入,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一个人的世界,他成就了不朽。

    生前的他活得那么狼狈,用他的话来说,比卑微还要卑微。但他死后的不久,作品的价值变迅速地飙升,地位也逐渐地太高直至今日被奉为“现代艺术之父”。文森特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死后却走上了近代艺术的神坛,与他生前无法企及的高度的艺术家相并肩。左轮手枪的扳机同样也是人们艺术发现之路的灯的闸门。如果扳机不曾扣动,则闸门或许永不打开。人们无法去欣赏每一幅画作的美之所在,更不会有心思去探寻艺术天才疯狂偏执的内心世界。这世界上存在的生命太多了,所以人们只对死亡之后朽腐之前的事物有一丝兴趣吗?艺术的价值就一直未改吗?如果文森特早死一年,他的艺术价值就是早一年被发掘吗?抑或晚死一年,便是再推后一年吗?还是说其实他多活两年便可以看到自己的画大热的那一天吗?我不知道,是生命和死亡的价值附加到艺术里让它们变得更有价值,还是因为艺术而生又因艺术而灭亡的生命更有价值呢?

    但是我们难道不是常常说,生命是无价的吗?用生命涂画的色彩,又要被用价值衡量了吗?

    我在2017年于电影院中观影,后来在网上二刷。大抵是因为身处在高三的生活环境和思维模式之中,两次感受大致是相同的。然而当假期中我终于用一种“追逐一个人的背影”的感觉去看待文森特的故事,我才意识到那种简单的“孤独天才”理论对他而言显得草率而不准确。

    同样追逐他背影的还有文森特的弟弟:提奥·梵高。不过相比起“追随”,或许用“守护”更加适合。

    文森特所幸还有一个弟弟。弟弟热爱他,敬佩他,悲悯他,义无反顾地支持他。300多封信写不尽兄弟之前复杂又充沛的情感。梵高兄弟的相处模式令我想到马克思与恩格斯的相处。马克思曾经也会给恩格斯写信,信的内容大抵是“亲爱的恩格斯,请你给我寄钱。”然而恩格斯竟也是无条件帮助他,资助他,支持他——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因此今天我们才得以认知伟大的思想,得以穿透历史的烟雾去追寻共产的光芒。同样,提奥也是如此。如果西奥再有钱一点,有钱到让两人衣食无忧且享受生活。文森特还会固执地给弟弟疯狂写信吗?文森特还会画出那种高质量的画作吗?文森特还愿意去疯狂绘画吗?可能就不会了吧。杜甫说,“文章憎命达”。古今中外,这一个道理在艺术领域,恐怕是相通的吧。

    我想那穷困潦倒的伟人身边能够全情陪伴与支持他的人,是否都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上帝明知自己对待他们命运的不公,所以要叫一个人保护他们的灵魂不被世界的黑暗吞噬。但是当至亲的兄弟在一片黑暗、寂静、充满烟气的浑浊的空气、呆滞而悲伤的凝视和逐渐削弱的绝望痛苦中死亡,提奥对这死亡沉默。为何一个将死之人,和他最亲近的人——另一个将死之人如此平静。仿佛走向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会好起来。难道将死的人是知道自己的宿命的吗?来于无,归于无。上天将每一个灵魂派向人间的时候,都赋予了他们使命的吗?而另一方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们本身,或许正是肩负起了一些使命,承担了他人的罪孽,然后留下惊艳世俗的痕迹,拯救另外一些庸碌众生的灵魂。

    他的灵魂是星星。

    文森特除了看那片旋转的夜空之外,他也会低下头看看那些地上的鲜花。那些向日葵几乎是与这片星月夜齐名的著作。他热爱向日葵,还有高更。他用向日葵的画作吸引到了高更的注意,用各式的向日葵插瓶装点两人同居的小屋,亢奋的文森特自己就仿佛是热情盛放的向日葵一般。但他却终究没能留住一个性格高调并且同样有个性的大画家。我们不能说是高更过错导致文森特的人生从割耳朵开始走向最后的悲剧,因为性格迥异又太过于强烈的两个艺术家早晚有一天无法经受住灵魂这般距离的正碰。那为什么高更又令他如此伤心?如果高更只是泛泛之交,或者是路人朋友,甚至是向来不和的对头,我想文森特是不会如此绝望,如此痛苦的。虽差异巨大,但是高更的确是他的朋友,知己,如俞伯牙和钟子期那种可以听懂对方心声的共鸣者。而且不光如此,他将高更看做名流,心目中的指导者。他以为心中所向的南方画院将越来越好,他从未知晓高更向往的是野性原始的自然海岛。

    当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音因为无法忍受共同的热烈在一起碰撞的癫狂,极力挽留之人大喊着“我受够了”而选择甩门离去的时候,孤独者变得更加孤独,甚至陷入曾经金灿灿的梦想幻灭后的无尽黑暗。文森特选择了自残,舍弃了一只耳朵,但或许可以转移走一部分内心深处的疼痛。我不知道高更是否因此而悲痛过——一说有,一说无从知晓。但不言而喻的是,最痛苦的人莫过于被抛弃下的人,最令人痛苦的莫过于历经艰险到达云端后重新跌入空寂的万丈深渊。

    我查了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没有说出口的爱。还有一说,向日葵代表着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而且,它绽放的不仅是爱情,还有对梦想、对生活的热爱。信念、光辉、高傲、忠诚、爱慕。你说向日葵那么热烈而奔放,洋溢着向往太阳的喜悦——这火一般盛放的花到底有没有进入到他的内心?我不知道这些是在文森特之前就有,还是近些年才开始流行的说法。他真的相当喜欢向日葵,也相当喜欢黄色。精神病人的喜欢,是能够痴狂到接近疯癫的无意识的吸食的。无论是整幅都是暖色调的向日葵,还是以黄色提亮点睛的星夜——黄色难道不总代表这鲜艳明快的生命活力吗?阴郁和明朗如此矛盾的一对对立体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真的不冲突吗?

    我觉得冲突,但并不影响它们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加沙尔医生说他的灵魂一刻也不得安宁,但又说生命的任何最细微的细枝末节,于他而言都不曾渺小简陋。他是全身心地热爱着生命。抑郁症患者的情绪可以在短时间内急剧波动,从山巅的喜悦到谷底的绝望。所以对生命的爱和对死亡的求,或许是弥留之际他看到的两束将他从漫漫的生活的黑夜中解救出来的微光。但也正是因为他不能同时享受两束赐予的救赎,因此才有对准胃部的射击、取出弹片的请求与他苦苦挣扎而气绝的两天一夜。

    当然这只是很多人的猜测:他不想死,却又期待着解脱。曾有人去解读他的各种作品。说他的星空因为内在的精神痛苦和挣扎而变得扭曲,说麦田上的鸦群体现出骚动不安的不祥征兆。那如果梵高没有死,留下了另外的临终作品,麦田鸦群的解读还仍是这样的吗?梵高的生前没有有谁能读懂,那么他的作品或许也不会被轻易地鉴赏。随着邮局署长儿子小阿尔芒的不断追问和探究,文森特最终身边遇到的人都自觉太了解文森特。那么多人自觉得了解他,可文森特的一生终究还是孤独的。就像现如今对于他作品的诸多解读,我既然说他厌倦了生命,便会去下一个“压抑阴郁的厌世之作”的结论;那如果说,文森特没有厌倦生命,我们又为何不可把画中的乌鸦理解为“经受风雨锤击却依旧挣扎着飞向无极尽的穹隆”呢?小阿尔芒在大雨之中奔向传奇陨落的旅馆时,他看到的那只飞行维坚的乌鸦,怎知就不是文森特在原野之上看到的样子呢?

    我们谁也不是文森特本人,谁也无法理解他彼时彼刻的心境。断然说他爱或者不爱生命都是轻率不负责任的臆断,是对这位伟大艺术家短暂一生的轻视。正像片尾曲中所唱,“没有人理会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去倾听”。“我现在才听清,你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你为你的清醒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们真的能够听清吗?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文森特的一生不全是艺术,但是他的一生却献给了艺术。流星般短暂,但他却用全部的时间讨论生命而不是死亡。

    老邮局署长对小阿尔芒说,生活可以摧毁一个强者。但又正如贝多芬所说,一个人可以被摧毁,但是不能被打败。我想,这或许是一批成就了等效伟业的人们的共性——他是艺术的殉道者。

    闪闪发光的星星,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全被裹在永不退色的虚无孤寂之中。小阿尔芒的旅程从星月夜中的夜间咖啡馆启程,从文森特生前最后的寄托中路过,邂逅了肖像中描绘的男女老少,造访了带走天才的琥珀色的麦田,遇见了夕阳下踩过田野的播种者,乘车经过了那唯一荣耀的、火红得明艳耀眼的葡萄园,最终回到了父亲身边,向他讲述所经历的的一切。影片仍在那片星空之中结束,父子二人的身影在罗纳河轻轻浮动的渔船上渐渐缩小,河中的倒影连接着缀满星星的夜空,遥远处城镇的咖啡厅依然跳动着灯火。流光在浮闪,繁星依然点点。

    “卷云在紫色的雾霭中漂浮,映照在文森特湛蓝的眼瞳之中,色彩千变万化。”星星的色彩在生长,终于长成了文森特那张永远紧锁眉头的刻满风霜的脸。双眸深邃,目光中燃烧着热烈的疯狂。他又洞见谁的灵魂将熄?

    大概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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