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小学老师和我们说,冬天是最难熬的季节。冬天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万物凋零,世间灰色。很多老人都熬不过冬天。
那时候我觉得吧,春天应该就是最好的季节了。阳光明媚,树木抽芽,芳草青葱,微风不燥。我一直以为,到了春天就好了。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春天是最难熬的。都说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可如果希望落空了,是不是要比绝望更接近深渊?”
我坐在飘窗上,背倚着墙壁,抱着我最喜欢的恐龙抱枕,看向她。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甚至看不清她的脸。她既是无形的又是有形的,阴影笼罩住她的身体,带来的是窒息的黑暗。她是一个微妙的存在,只有我能看见她,有时候能模糊得看到五官,有时候她只是一团黑影。她告诫过我,最好永远不要看清楚她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你的人生一直都在经历冬天不是吗?你宁可绝望地活着,也不要抱有任何希望,可是没有希望人很难生存下去。”
“我有希望的呀,我希望我的痘痘赶快消下去,我希望我能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希望那些人那些事永远都别来打扰到我。”
“那你有实现吗?”
“……没有。”
我和她都沉默了。阳光透过飘窗照进屋子,连心都开始变敞亮。我侧过头看着漂浮白云的蓝天,忍不住想到了上次父亲带我去见的的大海。上次,已经是十年前。
她也看向窗外:“春天不是一个好季节,她容易引发过敏,还让流感盛行。她让人怀揣希望期待有所改变,但是却对期望落空后的焦虑、不安、暴躁熟视无睹。你也是…去年春天认识我的。”
“哈,原来都一年啦。说起来去年春天的确…不是好兆头呢,刚去了医院就被开了药,跳过了普通人要经历好久的环节。”
“可是你最近都没有吃药吧?你知道这药不能停的。”
“不想吃了,不吃药让人过得更清醒一点,更现实一点。吃完药都是假开心,不吃药是真难过,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真实的自己。”
“你不喜欢。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的脸变得清晰了很多,我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她皱着的眉头,感受到了她脸上的怒意,连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都散去了很多。我想到了她的话,不要看清楚她。
啧,这哪儿是我能控制的。不过,我总觉得她应该挺好看的。
“你真的很了解我,从你第一天出现那天就是这样。”我撇撇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她,因为她太了解我,她把最黑暗的我就这样曝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让我无处躲藏。
我讨厌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尽管这个思想一点都不peace and love,但是它种植于骨与血。
“你这样活着很痛苦吧。”她好像在同情我。她,五官越来越清楚了。我感到恐惧,手指不安地摩挲我的衣角。我信任她,所以看清她的样子绝不是好事。
“对啊,死又不敢死,活又不想活。”神使鬼差地,我打开了窗户。春风不遗余力地吹进来,在房间打转。耳畔声音呼呼作响,阳光照的身体暖洋洋的,我闭上眼好像就置身在公园。
“哪儿有那么纠结,你也想给自己一个痛快吧。活的痛快,死的痛快,委委屈屈像鳖孙,你在给自己找罪受。你瞧,你都开窗了,走吧,往前走一步啥事都没有。”
“你今天很反常哎,你以前都是劝我哪怕苟延残喘也要享受这个世界的。”
“因为…你已经没有活的念想了。”
我闻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的好懂我呀。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我自己都觉得眼睛怕是已经眯成一条缝了。最卑微的心事被人一语道破,惊讶之余竟有些满足。
但我依旧很傲娇。
我说:“我不是不想活着才往前走哦,我是想去碰一下那朵像棉花糖的云。”我起身扶着窗边,一只脚踏上窗板,春风友好地在脚踝处绕弯。我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眼低头看着地面如蝼蚁般的人。
没由来的,我的心定了下来。
还差一步,就可以结束这份痛苦了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甚至闻到了她身上女孩子才有的芳香。我说:“我死之前能让我知道你的样子不?”
她低笑:“你会看到的,因为…我将和你一起死去。”
就这样,我毫不犹豫地迈出那一步。直降地狱,也直升天堂。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她便是我。
要死了才能看清自己,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呢。
这么想着,我在最后竟也笑了。
“A市一年轻女子跳楼身亡,系身患抑郁,在家中发现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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