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衣在分手后的很长日子里都忘记了沈貘。
无他,只是不刻意压抑便无法逃脱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境地。
莫衣长时间地对自己诉说自己并不喜欢沈貘,从始至终。而她的大脑也相当配合,于是她在四年后才幡然醒悟,我曾经是不是爱过他。
这其实有点滑稽,就像费尽心力埋藏了一件东西,结果那却是唯一一把能够打开自家大门的钥匙。
莫衣第一次和沈貘搭上话的时候,是在几周后的音乐教室。
那当然还是夏天,于是到了放学的时候,天还是亮堂的,太阳将落未落,总有种朦胧暧昧的气氛。
莫衣不想回家,就绕着校园走,绕了一个大圈再往校门口去。那是一种虚弱的反抗,因不具有抗议的条件而显得格外孱弱。其实有时候这都是莫须有的东西,至少莫衣再去回想的时候,她只能摸摸鼻头,把这归结为一种叛逆期的必然。
她一蹦一跳地下台阶,听见右边传来吉他的声音。
音乐教室不知道为什么,和教学楼割裂开,放在另一栋楼里,但却和图书馆挨得近,许是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有乐音扰民,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在图书馆读书的学生冒出头抗议过。这足以说明,莫衣听见的吉他声有多么稀奇的,几乎是过于珍贵了。
莫衣乐得推迟回家,吱溜钻进这栋已处在阴处的四层小楼里。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有些老旧的木地板,内心祈祷脚下的一方地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她转过一个面儿,上头走廊里浮着橙色,透着点粉,又有些蓝。这是莫衣一天之中最爱的时候,落日余晖竟如此美而虚弱,当然莫衣偏爱的是后者。因为逝去得太快而又轻巧,而美又加剧了它的珍贵和存在。莫衣想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音乐教室,如果真的是在那儿的话。
莫衣此刻才对自己的想当然有了意识,她几乎是有些莽撞地上楼。
二楼右边,第三间教室。
莫衣满目都是喷薄的霞光,有些落在她的眼睛里,她也就眯眯眼,接受了那触摸。吉他声尚未停下来,莫衣欢快地点着地向前小跑,但还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在到达教室门口的前一刻,莫衣骤然压低身子,蹲在地上探了个头,瞟了教室内几眼。
她看到了沈貘。
沈貘坐在地上盘着腿,吉他放在腿上,他随便拨了几个音,不慌不忙地,另一只手在调整琴弦。
时光的滤镜使得莫衣只能想起满室的夕阳,穿着普通校服的沈貘像是一片落叶,轻轻落在教室里枫叶般的旧木头地板上。她愿意用一切修辞去形容,却无法说尽那时的心动。那是宁愿触摸土壤的欢愉,莫衣想卧倒在那片落叶之中。她渴望靠近沈貘。
莫衣呆楞了很久,沈貘压根没发现她。莫衣想了想,坐在了教室门口,她还不敢走进这间教室。
沈貘察觉到了,他抬起头看了莫衣一眼,又一眼,这几眼漫长极了,莫衣抱着腿只露了双眼回望他。她这才发现,沈貘的眼睛下方有一颗泪痣,不起眼,可能垂着眼就会被藏到阴影里去了。莫衣为这一发现而兴致昂扬起来,她的眼神变得闪烁,沈貘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又低下了头。
莫衣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夕阳余晖之处,总能像是做梦一样轻松而能不去考虑后果。但她也不敢太靠近,隔了沈貘两米,她又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看吉他,快快地看一下沈貘的脸,长久地瞪着沈貘的手指。
那手好看极了,对莫衣来说。那是骨节并不太分明的手,一双少年的手,不纤细不精巧,有些孩子气,但也足够使人感到力量。
“我说,你会弹吉他呀。”莫衣观察了半晌,感觉自己有点不礼貌,便开口权当是打了个招呼。
沈貘却有点无奈,他甚至笑了一下,道:“这不是废话吗?”
莫衣因沈貘的笑容感到心脏落地,她笑得更盛,道:“是我的错,不过我从未见过男生弹吉他,现实里的话,男生们都爱打球。”
沈貘不看他,慢慢地继续他的工作,他旋完最后一根弦,从下往上望了莫衣一眼。沈貘笑的时候,莫衣才发现他的眼尾上挑,眼角眉梢都是落下的黄昏,缱绻而勾人。他缓声道:“我给你弹一首。”
那不是莫衣已知的某首歌,沈貘弹了很久,莫衣却只记得零碎的片段,直到她后来看了一部电影,她才拼凑起了完整的一首歌。
沈貘的声音时断时续,他简直过于随意了,偶尔唱几句英文歌词,偶尔哼哼,偶尔沉默,他放任自己沉进这拨弹之中,他一点也不顾及莫衣。
而莫衣是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听众,她细细地听,缓慢地咀嚼每一个感受和余音。
沈貘的声音很沉,但稀疏,年轻意气还是穿过少年心事,轻盈地冒出头,他的声音像干燥过的沙子,那是暗暗的橙黄色。
莫衣想那个时候她一定喜欢上沈貘了。
他太特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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