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十四)
長髮
陳飛宇
今日見到一組的圖片,是關於女子的髮式。是同學在社交網路上轉過來的,並沒有一句的評論,只是轉了而已。
上面有女子的各種各樣的髮式,有介乎自然和嫻靜之間的辮發,有的繁複精美,有的頗具田園風格,把頭髮絲絲相環相扣;有精緻的盤髮,恰到好處地盤在腦後,走起路來想必是夭搖而不墜的魅力;更有驚為天人的花式髮髻,再在髮間小心插上自然的花,便自是香草美人的相得益彰;當然有自然而又華貴的晚宴式,絲絲不苟的簏簌而順柔,如傾瀉的瀑布;也有顯得隨心的把頭髮稍作打結的髮式,不一而足。各種各樣的精美髮式必然是屬於長髮的,不但是因為長髮才能容這般的修飾,而且,或許也只有長髮的女子,纔會有這般的柔情罷。古人有一個極為美麗又極富形象性的詞語,心細如髮。或許真正的柔情也就如同長髮一般,可以自然的下垂,可以用那細細密密的思緒做出種種精美的藝術。長髮的美還不止於髮式的多樣,它的柔順如絲,它的髮色,還有或許的淡淡的香味……
記得讀過俄羅斯詩人的詩歌《哪裡來的這般柔情》,有這樣的詩行:
哪裡來的這般柔情?
並非最初的,——我撫愛過
這一頭卷髮,我曾吻過
比你色澤更紅的嘴唇。
長髮或許是一份甜蜜的負擔罷,它是一件尚未完成的藝術品,因此每一個長髮的女子都是一個藝術家,在每一個晨起,和自然一起完成這一件藝術。忽地想到從前看書的時候提到法國女人對於鞋子的縛帶的喜愛,因為長長的縛帶頗有那種芭蕾舞鞋的味道,可以纏在腿上,短的或繫在腳踝,長的或繫在膝蓋下。鞋子成為一種半成的藝術品,於是在每一次穿鞋的時候都和設計師一起完成一件合璧的藝術。或許這也是頗得長髮之神韻。細細密密的長髮,必然地也就帶有這樣的一份柔情罷。在每一個清晨,需要特別地去注意長髮的髮式,需要注意自己的儀表,自然地不會少了對鏡的自賞,於是蛾眉輕蹙,朱脣暗啟都絲絲攝入心底,而誰又能沒有一絲的自賞的心情呢。
記得電影《處女之死》中,那群男孩子在Cecilia自殺之後翻到她的日記的時候有一段冷靜的獨白,“我們感受到作為女生的被禁錮感,它是如何讓你變的浮想聯翩,讓你瞭解哪些顏色更搭,我們知道女孩都有縝密的內心,他們懂得愛情甚至死亡。我們能做就是吸引她們,她們對我們瞭若指掌,我們對她們一無所知。”讀到這一段時候,突然的有一種被千言萬語道不破卻被一語說中的感覺。在故事裡,里斯本家的五個女孩子都有著飄逸的長髮,陽光煖煖,生活悠悠的小鎮,翳翳的花木,另外一群的男孩子始終覺得她們神祕不可認識。甚至在里斯本家的宴會上,看到一枝口紅所引發的強烈的衝動。但是也誠如所說,對於女孩子我們一無所知而她們對於我們瞭如指掌。女孩子是偽飾過的女人,她們懂得美麗,愛情甚至死亡本身。所以一個能夠慢慢的整理自己的長髮,能夠心細地做各種精美髮式的女子,該是有怎樣柔情。從小女孩一路成長,長髮如同一個如影隨形的密友。和日記本,各種玩具相比,或許是更加具有某種靈魂上的通感,在外面和人相會的時候,它精緻地盤著或者是隨意地垂著,而夜晚或者是早晨的時候,它靜靜地披散著和她對晤。《世說新語》裡李勢的妹妹的“髮委藉地”的款款長髮,玉曜的膚色,沒有回頭的一句“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竟然令南康公主感嘆“我見猶憐”。雖然可能是後人杜撰的故事,但是也足見這長髮的動人的魅力。它不是傾人城,傾人國的顧盼生情,卻在背影和側臉的流轉之中足見她的敏感多情,她的心細如髮,她惹人憐愛的嫻靜,她的不可一世的激情。
記得高中的時候,同桌的女生說到有點想要剪短髮的時候,我竟然是有一種微妙的惋惜情緒,畢竟這件事不是我能夠左右的,也只是表示惋惜。然後她說起長髮的故事,這樣的故事我聽來竟像小說裡一般的深情。她說,父親說她留長髮的樣子像她的奶奶。所以當她說要剪掉長髮的時候,父親是不情願的,說,你的長髮一定要留住,不要剪短了。但是,若是女兒真真的要剪,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她卻因此沒有剪掉長髮,所以從小到大就一直是留著長髮。在女兒的長髮裡發現了來自母親的某種依戀,長髮裡的這一份柔情,又豈止“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的懇懇。女生的長頭髮,是男生所欣賞的風景,卻不止於山水外物的無關風月,喜歡這樣的飄逸長髮,也便會喜歡這樣的如髮絲般的柔情,也便希望它永遠地簏簌與紛飛,希望它多變的髮髻,喜歡它那千百迴轉的婉曲。《麥琪的禮物》裡德拉剪掉那一頭如瀑的長髮,該是怎樣的痛心。女生的長髮是一種外化的情感,要斷然剪掉便如同毀損情感,抹去記憶一般的嚴重。所以女子會以斷髮來試圖遺忘不順利的戀情,這裡大抵是有一種新生的意味。
記得在從前曾經苦思冥想過理想的女子應該是怎樣的形容,自己迄今最為滿意的答案是“溫柔果斷”,因為溫柔是故不失女子的心細柔婉,又因為果斷,所以能夠把握自己的愛情。看似矛盾卻又是一種奇妙的統一,因為溫柔,所以她的果斷也最為決絕。如今細想來這樣的女子或許都會有一頭長髮。溫情繾綣的長髮,在需要剛毅果決的時候卻也會迸發出排山倒海的激情。正如長髮本身,婉曲成各種的盤髮則精緻華美足見心細,垂順則嫻靜中自見柔情,飄散則自顯隨性的自由與強烈的激情。擁有這樣的長髮的女子,便是某種理想的形象,和生活中的女子,一一比照。
大抵是三年前在高中的時候,廣州的夏夜,天氣和暖,晚風浮動,恰是假日多暇。當時正是沉迷《世說新語》裡名士蕭散疏朗的人格,放浪不羈以追前人踵武的時候,和一位同學在北京路閒閒的漫遊,抓著一大杯的冰沙在新華書店的躍層上翻看一本介紹女性髮式的書,當時夜裡書店很是空曠,時間似乎在躍層下流動得極度的慢。然後倚在時光的流上,慢慢的欣賞各種精緻的盤髮和飄散的直髮,頗為感嘆只有長髮纔有這麼多的髮式,只有長髮纔有這般的柔情。
今日再看起各種女性髮式的時候,彼時彼事歷歷宛在昨日,而那時的書,那時的冰沙,卻又邈若山河,閉眼回想,似乎四周還縈繞著那時的夏日的和暖,卻又難再尋回。不得不感慨嗟嘆——
回憶如長髮一般綿長,在時空裡盤成精美的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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