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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枝可依

无枝可依

作者: Narcissus_A_ | 来源:发表于2020-07-29 18:51 被阅读0次

  后来删尽相思字,俱是当年未敢陈。

  今年因为疫情而留在工作室里,夏天逐渐开始展露它凶恶热辣的本色,像是被同还未落尽的杜鹃一起放进了蒸笼里,热闷非常。窗外鸟雀喳喳嚷嚷,我的心却如同在盛夏被人用冰水兜头泼下,一般无二的冰凉。

    居家限制令发布以来的这段时间,我只画了一幅画,每每打开procreate(一个绘画软件)都会看到它,黑白的,没有色彩的,画面主体是一个哭泣的女人,如果放大她的眼睛,会发现,那里藏有一座墓碑,刻着一个名字,“Jace Lim(林之远)”。

我的老师问我,“Tong(董),你在缅怀谁呢。”

    我在缅怀一个我爱过的人。

    某种程度上,对他的爱,占据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若是要停止爱他,就像是刮骨疗伤一般,非得受一番苦头,才有可能从其中摆脱出来,然而即使康复,那道证明他存在过的疤痕,也无法磨灭。

林之远,大家爱叫他Jace Lim,我却总爱在心里叫他之远,“之”——舌尖抵上上颚,嘴微微嘟起,像是在向情人索吻;“远”——“o”型嘴,像是被突然的甜蜜惊呆而长大了嘴,多好听的名字。

我以为,他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也从来没有叫过他之远。

我第一次见他,是我的十岁生日,从来都是活在话语里,被邻居家保姆阿姨以骄傲的语气谈起的哥哥,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拿着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金牌,突然出现,走进我家的门。那时明明应当是暮色沉沉的夜晚,记忆里的他却像是逆着阳光走来的,整个人有毛绒绒的光晕,好似莫奈的印象画,整个人朦朦胧胧,却好看得……不像话。

从来我都只会因为作文里华丽的辞藻而被老师委婉劝告,“少一些华丽的描写”,那一刻我却失语了,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光明女神蝶的小孩儿一样,他无法描述那只蝴蝶有多美,只能呐呐道,“啊,蝴蝶”。我也在那一刻发出了大脑当机的声音,“啊,哥哥。”除此以外,没有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他带给我的冲击。

林之远笑着抱起我,把金牌挂在了我脖子上,他冰凉的脸贴着我的脸庞,我头脑里一片空白,看着他嘴角慢慢翘起,温柔地说道,“小公主,生日快乐。”这一段画面被我精心地存放在脑海里,每每回放,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原来有些人,天生就是要站在山顶上让人崇敬、膜拜的,他们像是神祗,像是世人求而不得的桃花源。

尽管我才十岁,却足以知道,他和我身边的所有被称为“男性”的生物都不一样,不是我父亲那样清俊却难掩世故商人,即使是身着西装,也给人长袖善舞的圆滑之感;不是我同龄那些幼稚的小男生,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捣乱,用夸张掩盖自己早早生出的绮思;不是那些为了讨好我父亲而接近我的年轻人,他们以为我喜欢的还是安徒生童话,读上两页,便暴露出自己的本意,开始和我父亲攀谈,其实我已经开始读《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林之远就是林之远,在这浊世之中独一无二的一株柏杨。

我抓着他的手,不肯从他怀里离开。

父亲要来抱我,我便装作害羞的样子埋进他的胸膛,手环住他的颈项,闷闷地说道,“不要,我要哥哥抱。”鼻腔里满是他短袖上洗衣粉的味道,他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是梵婀玲般的天籁,我明明没有喝酒,却像那些一番痛饮的大人一样,带上了醉意。

我窝在林之远身边,听他和大人说,“嗯,拿到了港大的全额奖学金,应该会去那里读天体物理。”

有人似乎在替他惋惜,“为什么不出国呢,在香港多浪费?”

好听的声音不急不恼,慢慢地说道,“我喜欢香港,也喜欢物理,更何况,我想离家近一些。”

到底支撑不住睡意,我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再醒来,就是第二日,林之远自然不可能还在我身边,我失望地下楼,却看见他,他在同我父亲一起吃早饭,惊喜来得让我措手不及。

我坐到他旁边,慢慢地喝着牛奶,听从来都在早餐时读报纸的父亲和他讨论一些我听不懂的内容。

“林之远,你在和我爸爸说什么呀。”

我敏锐地察觉到,我同他差了六岁,我下意识地不想叫他哥哥,而是直呼其名,“林之远”好像这样他就能忘记我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儿的事实。

父亲瞪我一眼,“董间鹤,怎么这么没礼貌,叫哥哥。”

林之远笑着摸摸我的头,“没关系,可以叫我林之远的,我在和你爸爸说量化投资。”

“好的。”我乖乖的闭上嘴,知道这是我目前还无法插嘴的领域。

但是只需只言片语,我就明白了一点:我父亲喜欢林之远,我还有机会常常见到他,我知道这一点,从小生长在这些老狐狸身边,察言观色可以说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目送林之远离开,没有吵闹,此时我最不想的,就是表现得像是一个不知礼数的幼稚鬼。

果然,他后来常常来看我,我父亲拿不准要投哪个公司,他给出的建议,让我父亲大赚一笔,我父亲喜欢所有能带给他经济利益的人,而林之远,他太优秀了,只要给他机会,他便会有耀眼的光芒。

于是那个夏天,我有了一套百科全书,和一个好朋友——林之远。

我痛苦地记忆八大行星的顺序,记忆它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我笨拙地阅读着艰涩难懂的科学知识,试图搞清楚地壳活动,弄明白太阳的层次……好像我每多懂一点,我就会离林之远近一些。

林之远却不让我看那些大部头的书,他推开它们,打开《漂亮朋友》,摆到我面前,“你之前在看莫泊桑的短篇,我觉得我可以把这本书读给你听。”

“其实,我还挺喜欢看百科全书。”心里很开心,但是我嘴上还是小声辩解。

“我小时候不爱看百科全书。”林之语合上书,看向我的瞳眸黝黑,闪烁着促狭的光芒,“那自然世界你喜欢吗?”

“嗯……”

于是他打开电视,调到一个频道,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春天,又到了繁殖的季节,动物们蠢蠢欲动……”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两只交配的狮子。

我瞠目结舌的表情大概是取悦了林之远,他哈哈大笑起来,揉揉我的头发道,“还是看小说吧?”

那个下午我们读了霍桑的《红字》,读完这本书,林之远说,“耶和华说,若是你没有罪孽,你才可以向她投石头,鹤鹤永远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他还教我背《诗经》,“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他从来不给我讲物理,陪着我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花样,他拿我的素描本画猫,然后藏在沙发底下,笑道,“好像薛定谔的猫。”他替我梳头发,给我扎了两个不对称的羊角辫,给我看镜子,然后笑得前仰后附;带我做纸杯蛋糕,漂亮的彩色蛋糕,一口吃下去,却像吞了一斤糖,我被齁得厉害,他也一样,我们比赛似的喝水,然后相视一笑;他教我用一种三角的树叶折粽子,教我怎么吹口哨……林之远身上有一种带着市井气的活力,他没有什么所谓高雅的兴趣爱好,却有谁也不曾有的快乐。

高中生比我要更早开学,他还是需要回学校,他陪我的最后一天,父亲生意伙伴的儿子被丢到我家,是个叫聂子源的小胖子,类似的名字,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这个小孩儿简直是个恶魔,他揪我的头发,笑我脸颊两边的梨涡,说那是被戳破了洞,我不想理他,不想被林之远当作同他一样的“小屁孩儿”,我拉着林之远去我房间看我画素描。

那个小魔头却不肯放过我,他咚咚咚地砸门,大声嚷嚷“董间鹤,你不理我我就告诉董叔叔。”我只能把他放进来,他环视一圈,看见我画的林之远,不依不饶,一定要我先画他,“还要穿超人的服装”他打开写满英语的漫画,指着一个满身肌肉的男人命令我。

“鹤鹤先画他吧,以后再画我。”林之远好脾气地笑笑,在小魔头背后做了一个猪鼻子表情,我笑出声。

可是还没画完这个小魔头,林之远便被他母亲叫了回去,我后来才知道,他父亲去世了。

在这之后我又画过很多个林之远,这幅画却从来没有完成过,因为,我十岁夏天的那个林之远,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我想,我画不出那样美好的人,我的技术日益提高,林之远也随着记忆的逐渐模糊日臻至善。

我随手画好了小魔头,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去了厨房拿冰淇淋吃,林之远都不在这里了,谁还要耐着性子伺候你。

小魔头却很满意,竟然因此自以为和我成为了朋友,常来找我玩儿,嘴里叫着,“鹤鹤妹妹,鹤鹤妹妹。”给我看他的各种收藏,松露巧克力,派克钢笔,会动的玩具车……

我讨厌他,他破坏了那个原本应该完美的下午,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林之远说上一声,“再见。”可是越不搭理他,他越喜欢同我说话。

足足两年我都不再见过林之远。

尽管他会给我寄来明信片,每年生日还会送我一本书,我却仍然想念他,那时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我想让他是我一个人的“之远哥哥”,我翻来覆去地读他写给我的明信片。

当一个拼命想长大的小孩儿是十分痛苦的,因为成年人们永远不肯相信你是能够懂得的,他们将事实掩盖,告诉你矫饰的真相,满心以为那是为你好。

于是,我只知道林之远没有时间,不知道他正在经历何等的悲伤。

那时应该是他最难熬的日子,父亲去世,母亲也因此饱受打击,患上躁郁症,他既要专心学业,还需要照顾母亲,却仍然能够抽出时间给我这个小孩儿写明信片。

我却不知足,他写两封明信片,我只回一封信,甚至,像是带着报复心理,我同他讲我和那小魔头聂子源现在是朋友了……

甚至在两年后,他和父亲视频通话,父亲说起我很想他,将我唤过去时,我心里有些沮丧,他消失了两年,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既想他,又讨厌他,我对他说,“你怎么变丑了。”视频对面,他尴尬地抓抓头发,笑了笑,“是啊,最近都没有理发。”

我无数次地回想起这段对话,多么想那时可以笑着对他说一句,“林之远,我喜欢你。”而且,你不丑。

一帆风顺长大的小公主,满心以为这世间都是光亮,对他人的痛苦缺乏想象。

他入学了,只是这一次,他选择了商科。

我听到时,正好我们打算去香港,父亲说,既然十月份要放假,我已经补了一整个暑假的初一课程,不如现在玩个痛快。于是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我问他,“你不是说,你最爱星空吗?为什么要学商科,是想和我爸爸一样做个商人吗?你太庸俗。”明明我只是担心他会因为放弃理想而不开心,说出口的话,却咄咄逼人。

林之远一如往常一般,温和地笑了,像是在包容一个胡闹的孩子,他轻声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现实比梦想高了一些。”他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

随后他带我去星光大道,我们坐在维多利亚港,看烟花。第二天,他带我去太平山顶用望远镜观星。我没有再说出令我后悔的话,我看着他清瘦的脸,他的睫毛太长,老是戳到镜面上,我突然有些不忍心。

离开前他问我,“你父亲说,你新取了英文名。”

“嗯,是Rosamond。”

“真美的名字,世上的玫瑰。”

那时我开始学油画,我画了一整幅红玫瑰,想方设法寄给他,他给我回电话,带着笑意说,“谢谢你,很好看。”

尴尬的沉默后,他给我讲香港的咖喱鱼丸,和我说,“下次再来,我带你去吃牛杂。”我点点头,随后我又要去画画。

小魔头聂子源逐渐长大,不再那么讨厌,然而,到底坚持不了多久,有一天甚至口出狂言说,“我爸爸说我长大了要娶你。”我记在心里,鹦鹉学舌一般将这句话复述给了父亲,难得地享受了一段没有他的时间后,发生了许多超出我预料的事情,父亲新交了女友,也改了口风,不再批评聂子源,聂子源来得更勤。

我反抗无效,以沉默应对,成绩迅速下滑。

林之远每晚打电话来陪我写作业,我每每抬头就能看见他发顶可爱的漩涡,刘海垂下来挡住他的面颊,我却无端地觉得幸福而满足。

每一年假期,父亲问我想去哪里,我都只有一个回答,“香港。”然而这三年里,我却只去了一次香港,是为了考试,林之远穿着白T来香港机场接我,陪我去港岛香格里拉,他坚持替我提行李,不肯交给门童。

那时我即将初中毕业,我问林之远,“你想要去美国吗?”

他沉吟半晌,回答我,“我想去MIT读物理。”

我开心地点点头,笑着说,“那我也去麻省读高中,我们就能经常见到了。”

林之远没有回答我,他笑了笑,不曾说话。他陪我去吃饭,旺角的背街小巷果然如他所说,有让人想不到的好味道。

我们一路吃,一路笑,我和他坐在码头的长凳上,一起看过往行人脚步匆匆,我笑道,“这样的日子真好。”

他也微笑着回我,“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坐得很近,一起分吃热狗,我觉得,这就是恋爱,像是酒醉一般,我全程红着脸。直到有些晚了,他不得不送我回酒店,港岛晚上有风,他仍然微笑着看我在路边的店里刷卡买了外套,我站在酒店门口看他去赶电车回学校,他的T被海风吹得鼓起来,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去考托福,接着,便被父亲赶来的助理匆匆带回家,没来得及和林之远说声再见,又要开始为申请高中而忙碌。

回去打开行李箱,看见一朵被压扁的川崎纸玫瑰,之后,他又转回了物理。

似乎我总是来不及和林之远好好说一声,“再见。”我也忘记问他,“那朵玫瑰,是什么意思。”

我将所有在马萨诸塞州的学校列为Target school(目标学校),拿到通知时,我才知道,我要和聂子源读同一所高中,康涅狄格州的The Hotchkiss School(霍奇基斯),我闹了一番,到底还是接受了,离麻省理工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我想,还不算太远。

然而第二年,林之远却去了Caltech加州理工读Phd。

尽管此时生活大爆炸已经开始播出,我知晓加州理工的物理有多么优秀,我仍然不能接受。

我疯了一样从美利坚的东北坐飞机到西海岸,租了车跌跌撞撞地开到加州理工,林之远等在校门口,我喜欢了五年的男孩子拉开车门,让我换他开车,“鹤鹤,你有些任性。”

一时心里存好的愤怒烟消云散,我看着林之远,他仍然白净,头发不见减少,睫毛一如既往的纤长,他还是那么好看,让人无法对他生气,可是他到底骗我,我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林之远将车停在路边,手足无措地拿衬衣的袖子替我擦脸,“鹤鹤,为什么要哭呢,有些事情,我也无可奈何……我给你唱谢耳顿的歌好吗?”

我抽噎着点点头。

“soft kitty warm kitty little ball of fur .happy kitty sleepy kitty pur pur pur.(软软的小猫暖暖的小猫。一只小毛球。快乐的小猫。瞌睡的小猫。喵喵喵。)”林之远唱完,低声安慰我,“我知道你在异国他乡需要朋友……”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有警官敲了敲车窗,我听到林之远和他解释道,“这是我妹妹,受了一些委屈,我在安慰她。”

妹妹,啊,是妹妹。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被我咽了下去,我们拿出护照,警官登记后便走开了。

一时我陷入了尴尬里,在情感里我从来是个怯懦地胆小鬼,我怕我说出那句话,林之远便再也不可能像对待妹妹一样与我相处。我低头用手机订酒店,试图掩盖心中的情绪,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最后去了加州,我以为我知道答案,“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其实我并不知道。

他送我到了帕萨迪纳威斯汀,我不肯放他走,他无奈地陪我入住,我洗澡时,他避出去,在我擦头发时,他正好进来了,自然地接过我的毛巾,替我吹干了头发,我感受着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指尖有些冰,吹完头发他替我关了灯,眉眼弯弯笑着说,“睡觉吧,鹤鹤。”

那一句我喜欢你,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盖着被子,扭头看着另一张床上的林之远,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林之远强硬地送我去机场,我有些赌气,接过行李箱径直走了进去,还是没有和他说上一句再见,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最后去了加州理工呢?为什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呢?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刚回到暑期的寄宿家庭,我便看见沙发上的聂子源,他趾高气扬地冲我说,就算是放假了,我也不应该不告而别出去玩儿,毕竟,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好心情地冲他笑笑,不想争辩,聂子源却突然红了脸。

我翻了个白眼。

回头去准备自己的作品集,我在加州的大学里反复选择,和counselor(辅导老师)聊了许久,最后选定了离加州理工最近的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艺术,我想这一次,林之远总应该跑不掉了。

不知为何,高中的最后一年父亲把我管得更严,聂子源也缠得更紧,我不知那些性感火辣的金发少女有什么不好,聂子源这样的橄榄球明星选手,不应当很受欢迎吗?为何总有时间和精力缠着我。

林之远仍然会给我回信,只是视频通话的频率大幅下降,他解释说,“我太忙。”

我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我兴致勃勃地写信告诉他,我的作品集做好了,已经在准备文书,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读书了,他没有回复我。UCLA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我开始准备成人礼,将邀请函和机票寄到了加州理工,回寄宿家庭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林之远的手机号,却是陌生的声音,“你是Rosamond吗?Lim遭遇了雪崩,现在正在抢救,请问你方便来加德满都吗……”

我如坠冰窖,通体冰凉,抓着护照钥匙手机,塞进挎包,匆匆忙忙地跳上车,一路高速开去机场,才想起我没来得及订机票,没有办签证,聂子源替我做好了一切。

一路颠簸,到达电话里所说的医院,我举目四望,不知该找谁,一个晒得黑亮的青年拦住我,“你就是Lim的小公主对吗?你好,我是他的队友。”我沉默地点点头,没有注意到他提到的那个词,“小公主”。

那个青年继续道,“本来我们已经撤退了,lim却回头去救了一个小女孩儿,她们想要谢谢你。”说着,他指向向我们走来的一对母女,女孩儿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披散着卷发,像是安琪儿,感激地看向我。

我强忍住眼泪,收回视线,却听到她的母亲唤她,“Rosamond.”

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心脏,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见青年的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Lim发现了一颗小行星,他说他想要命名为Rosamond Lim,给你的成年礼物,Lim每次提到你都会微笑,我想他一定很爱你吧……”我的记忆从此开始断断续续。

我只记得我见到林之远苍白的脸。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乘飞机回的香港。

我只记得我抱着他的laptop,带着他的骨灰,看着他打开的网页,“人物专访——Rosamond Tong,未来艺术之星”,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一根手镯,昂贵的品牌,钻石闪闪发光,内侧有一行字,“To my little princess, Rosamond lim.”

“Rosamond Lim”我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单词,我的名,他的姓。

在香港机场机场转机回美国时,友人发来一本书,是亦舒的《圆舞》,她说,“我最近迷上周天娜,这本书据说是以她为原型,给你搭飞机时看。”

我机械地翻开书,当我看到周承钰将傅于琛的甫士卡精心保存起来时,一直以来被藏在心底的悲伤铺天盖地涌上来,我像是躺在岸边,被突然涨潮的海水慢慢吞没一般,心脏充满了水,我无法呼吸,痛苦无比,我捏着那个塞满林之远寄来明信片的铁盒子,靠着行李箱涕泗横流。

有好心老婆婆给我递了纸巾,问我,“妹仔,做咩喊呀?(妹妹,哭什么呀?)”

我接过她的纸,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强迫我自己接受现实,“我失去咗我一生挚爱。”

在机上,我一字一句清空了邮箱里不曾发出去的草稿,从他去香港以后的五年来,我写下的每一篇邮件,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我爱你。”

在将他的骨灰送还给他母亲后,我休学了一年,我怯懦地不敢去林之远的葬礼,我按照林之远的备忘录去挪威看极光,去巴黎有名的情人桥挂上了写着“Rosamond Lim”的锁,我去香港吃蛋仔,吃牛杂……我像是吉普赛人一样四处流浪,又像是无根的浮萍,在塞纳河边喝酒时,总能看见步履匆匆的行人,捧着一袋法棍,或是一束鲜花,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我也有些想回家。

然而我知道,这世间也再也不会有那一个笑着把金牌挂在我脖子上的林之远。也许,等疫情结束,我该去给他放一束玫瑰。

尽管我四处飘零,无之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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