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丛林中一条蜿蜒而上的水泥路穿行,沿途看见不少车辆停泊在山边,一条野溪随山势而下,前来度周末的人在山谷溪水戏水欢笑。原生态的自然环境,令人心旷神怡。酷热中,这一汪清冽的溪水足够让人惬意的。溪水从山中潺潺源源而来,经年累月地冲积,在山坳低洼处蓄积成的一池池碧水,成为人们每年消暑的天然泳池。莫名觉得王勃“潦水‘静’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这句写滕王阁景致的美句修改一字后放在这里也是切合的。于是,城里的、镇里的、村里的人们,三三两两,挈妇将雏,在午后驱车前来玩水嬉戏。在密林遮蔽的清水中,人们消释了暑气,饱餐了负离子,也洗涮了周身的凡尘,洁净了职场、工厂、农耕等作业带来的戾气,为下一周期的工作储存了能量,铆足了干劲。
是夜,我们落宿天池山庄。山庄前的天池水满满当当,从雪花顶上流下来的山溪水,汩汩淙淙,带着雪气,清透冰凉,沁人心脾。夜幕下,水光月光辉映,倒影的雪花顶、梅花顶黝黑沉稳。有几位朋友在月色下踏入池水里,很快便传来了一声声惊呼:太凉啦!池边还是山中或者是那一尊尊被岁月打磨圆润的岩石罅隙,几只石蛤高亢的鸣唱此起彼伏,仿佛呼朋引伴一般——在这远离人居的深山中,在这样幽静的夜晚,在这个群山环抱的水隰边,很容易引人遐想,《国风·郑风·山有扶苏》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狂且、狡童”之辈自然是没有的,荷花和游龙当然也没有,坐在水边的我们,就权当一回荷花和游龙吧。这样的月色下,很适合谈古论今:人们或坐在水边的摇椅里晃着,或坐在池水边圆石上泡着脚,大家谈古论今,不知不觉,月上半空,山风柔柔,水声淙淙,群山寂寂,夜深露浓。
来到芦溪,怎能不去拜访瑶胞呢。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瑶妹阿珍的家,大家团团围坐,喝着芦溪山茶,听她讲采摘茶叶的趣事。采茶青是一件很苦的事,古茶树往往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要翻山越岭,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去寻觅采摘。为了采摘到好的茶叶,必须一大早出发,准备一天的干粮和清水。有时可能几天一无所获,有时可能满载而归,满载而归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徒手爬上高大的古茶树,用最原始的手法采摘树顶的茶叶,其难度可想而知。在久居城中的我们听来,只觉得惊险刺激神奇好玩,想着那高耸云天吸纳天地灵气的参天古茶树,站在雪花顶、梅花顶、黄思脑、后山顶之巅翘首期盼,大有跃跃欲试,立马开拨前往的想法,阿珍轻声慢语:“这来回一趟要五六个小时的山路呢,你们吃不消的。”确实,在我们来说,更多的是新奇好玩的心态,但在阿珍他们看来,这是生活的日常,是在艰辛付出中撷取自然的馈赠。瑶族同胞们往往谨守守望相助,共享天物的传统,哪里有好茶,哪里的茶叶已经采过,都会彼此相告,这是一种素朴亲密的乡土情谊:友爱、共享、相互依赖、与人为善、恪守契约、敬畏自然。
我们又来到“天长地酒”茶酒作坊阿伟家。阿伟是芦溪村瑶包回乡创业的青年,他回乡后致力于以合作社的方式推广本地特产茶叶,创有自己的茶叶品牌——石羊岩茶叶。我们坐在他家里,他亲手给我们冲泡他制作的古茶树茶叶。只见泡好的茶汤色橙黄清透,香气清高,闻起来有一股很浓郁的茶香,入口则是清甜的杏仁味,从咽喉慢慢地下去,一直渗到人心里,韵味独特,滋味醇厚回甘,幽雅细长,饮后齿颊生香。阿伟话不多,只是埋头给我们泡茶斟茶,高冲低泡间,冉冉茶香便扑鼻而来。令我想起曾读过的范仲淹曾写的《斗茶歌》,其中几句让我印象深刻:“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茶味如甘露,饮罢如醍醐灌顶;茶香氤氲,斗试时如入芝兰之室,身心俱清。两句诗极写斗试茶汤香味景象,堪称有宋一代茶诗的奇制,也很契合我此时品尝阿伟古茶叶的感受。
喝过阿伟泡的茶,我们便在他的引领下去参观他的茶作坊。采茶后的制茶是一个很讲究的过程。在他的茶作坊里,只看见一排用筛子装着正在晾的茶青和用簸箕装着的半成品。我捏了一茎茶青入嘴细嚼,苦涩过后的甘甜,愉悦了喉咙直至心间。他的茶作坊比较有规模,购买了机器进行包装和提高产量。作为茶合作社的推动者之一,阿伟的石羊岩茶品牌在芦溪产的茶叶中有一定的知名度。
实在不得不提阿伟的酒作坊。阿伟的酿酒工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到了阿伟这一代,经他的手进行过一些改良,加上娶了一位南雄的妻子,融合了南雄的酿酒技术,夫妻比翼双飞,让“天长地酒”作坊锦上添花。那天,阿伟还热情招待我们品尝他酿制的白酒和黑糯米酒。白酒的纯净清冽、黑糯米酒的沉稳甜香,充分刺激了人的味蕾,让人欲罢不能,油然而生李白的“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的豪兴。
在这芦溪畔,在这茶树环绕的雅室里,天上人间,今夕何夕?品了茶尝了酒,我们都有了醉意。醉人的是酒,还是茶呢?其实都是,也不是,醉人的是芦溪的景致,醉人的是瑶胞的情谊,还有他们发奋努力改写农耕生活换来的富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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