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风挟南吕冷如囚，文火炖黄牛。午熏未休，笼袍拂袖，栽卧柏舟头。

两畔秋草河中走，撩水向沙鸥。藕莲深囿，美人回首，非笑也非羞。

昨日新填了这首词。算是对庚子年夏去秋来行个简单仪式。这类个人色彩的告别与迎接，不必按节气中那般精准的日子。倏然冷了，便是秋又到了。此番清楚地感觉到冷，约莫在仲秋过去的三四日中。城市倒还好说，一来人多，二来有大型建筑物的掩护。但稍稍走在山下，只是稍稍。冷意便将原本炽热的气息扑得将熄。也正是那几日，雷来济南了。

起初以为他自山西远道而来，等见到才知，他是先去了泰安。要回吕梁时，借道来找我。我说怎么回泰安了？他说看望同学。说完竟有些泪目。虽然眼泪当然没有落下，但紧随而至的轻叹声仍能听出满满的唏嘘。我一时语塞，只好劝慰他，生老病死，没法子的。他更是迟疑，片刻过后才说，同学聚会而已。我说没什么？他说没什么。我转念一想，也是。毕业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还不够令人唏嘘的么，也就不再提及。

雷比我小一级，毕业后先在晋中一家保险公司上班。他工作的时候，也正逢我最低落的一段时期。有时晚上给他发去消息，他却常在几个时辰后才匆匆回复，今天加班了，刚看到。纵然倾吐欲再强，但随着夜深往往也便人静了。那时我知道，低落的或许不止我一个。后来他下定决心，要去东瀛读研。在北京苦学了一年日语后，却又赶上疫情。他来之前，我没想到今年我们会见面的。由此异常开心。

他几年来没什么变化。几乎完全没有变化。他穿的外套不知是不是当年那件。但我肯定，即使不是一件，也是相近款式。他坐在电瓶车后座也问我，我这件羽绒服是不是大学也有一件。我笑说他记忆不佳。这当然也是我穿了几年的羽绒服，甚至我们见第一面时约莫穿的就是这件。到家后我倒了一杯水给他，然后免不了回忆一些往事。他说当年我们认识时，我正从超市买了一桶5L的矿泉水，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兄弟喝水吗？”这我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与海、策拉起一支乐队，要寻找贝斯手，便盯上了这位整日在宿舍楼内背着吉他的老弟。但他听说加入乐队的前提是作为贝斯手后，坚决地婉拒了。我们弹起琴，玩一段即兴。他根据我的和弦大致弹了一些和弦内音。我连忙插上贝斯，让他铺出律动。但他仍像当年一样，婉拒了，只是这次在说笑间挥手罢了。每个人喜好不同，本不必强求。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是驴倒了架子也不肯倒，倒微微出乎我之意料。兴许这便是一个乐手骨子里的傲气罢。

雷是黄昏时到的，第二日清晨便要返程。尽管我们内心的状态都是悠哉的，但时间终究是紧迫了些。兴许防疫之故，市内景区早早关门。我们只能找些没有围栏的去处。倒是也好，一来更有人间烟火气，二来为下次光临也多了一份缘由。在护城河边，我给他拍了许多视频，送走他后剪辑成一个短片。留作纪念。

其实短片本身也颇粗糙，但饶是如此依旧不知看了多少遍。秋风起时，在棉被中，再填一首新词。原本想如短片般记录下雷的此番旅行。但填完后再看，早已不是写实，算作理想境界之游。想来确有诸多不满之处，譬如冷意来时该是在家吃上一口热的，再如护城河中若能划一叶扁舟，让雷也误入藕花深处，目睹一个美人的回眸，才算不枉此行。

雷走时一步三回头。不舍之意自是不言而喻。少年游，原本该多些少年气。不过对于我们，倒也无妨。毕竟我们少年时，也颇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