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知识长见识且不费脑子的事莫过读一本小说。读哈金的《等待》,读到书后附录的作者访谈,哈金谈及鲁迅时屁股坐在美国人那头提了一个西式观点:大先生的杂文自是一绝,但写小说总共不过两年,虽有阿Q与孔乙己这样的杰作扛鼎,但作品太少,能量不及林语堂,称不上优秀的艺术家。哈金认为鲁迅挥霍了他的才华。至于怎么挥霍的,哈金没讲,我试着替他讲一讲:
问题就出在那些令人拍案叫绝的杂文身上,它们成就了思想鲁迅,却也毁了艺术鲁迅。人的一生只有一生,每一步却有无数种选择,可一旦选择其一,其他选择便自动消失了。这像极了波函数坍缩。小说的功能很大一部分即是呈现那些坍缩了的选择,用文字暗示或明示我们,本来也可以像书中人物一般活成这样和那样,或者这样和那样都不选,直接一头扎茅坑里呛死拉倒……那些迷人的选择原本与本质并存,只因落选于我们便魂飞魄散于平行宇宙,犹如艺术鲁迅,在周树人先生选中思想后,它就凭空不见了。成也杂文,败也杂文。鲁迅的艺术才华就挥霍在那些长短不一的杂文里了;挥霍的方式是分散,没能集中呈现在一部或两部历经系统思考并反复打磨的作品中。
如今相当一批人仍在挥霍自己而不自知,比如在头条、公众号、百家号等网站上不断发文的作者,他们的作品短平快,最大特点是碎片化——急于表达之下,有个念头便赶紧写出来,不及深思,难免肤浅。不久前朋友圈里一位有见地的同志姐转了一篇“从诺奖看中国被卡脖子的科技”一文,并强调说咱们太着急了,快餐文化下不得奖是应该的,得了奖才说不过去呢。虽然我还不是诺奖得主(以后会是的,等着瞧好吧,要不就等着瞧牛皮是怎么破的吧),但也知道她说得对。沉不住气,鱼都钓不上来,遑论其他?当年玻尔先生深思熟虑想破脑袋证明了氢电子的圆形轨道,论文一出立刻启发了索末菲教授对氢电子椭圆轨道的计算……兜了一圈,只是想说,缓一缓,憋一憋,把念头琢磨透了再写,憋一个大招,即写一部大书,于人于己,各自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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