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和母亲是一对饱经风霜依旧淳朴的老农民。
父亲出生在富农家庭:幼儿时期是脖子上挂着闰土般银项圈的小少爷,因为爷爷奶奶担心他像前两个孩子一样夭折。母亲出生在地主家庭,我外婆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外公是商人,家产殷实。但是,父亲和母亲都是苦命之人。解放初,曾为保长的爷爷被抓“发配”边疆,留下五岁的父亲和三岁的叔叔,至于我奶奶因不堪折磨,改嫁他人。在外经商打理家业的外公在外养小老婆,不管家里老小,于是外婆一个妇道人家,虽会读书写字,但要养家糊口,那年代确实不易。最可恨的是小老婆不甘心为小,总是想方设法,让外公休妻。于是,外婆带着舅舅到处奔波,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旧社会,母亲只能留在家中,跟着自己的奶奶,苦不堪言,虽然也想跟着外婆,但外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就是这样的一对苦命之人,同病相怜,一个无人愿意下嫁,一个无人愿娶。其实,富农之子,地主之女,门当户对,成为夫妻,辛苦养育我们姐妹。父亲常说,要是在旧社会,我和妹妹绝无机会读书,更别说上大学了。黑五类之女,读书上大学?做梦!父亲和母亲几乎没有读过书,因为家里穷,因为黑五类,能吃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为了我们姐妹几个上学,父亲母亲拼命干活,但那年月生产力低下,家里依旧缺衣少食。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只有过年才有新衣服;只有过年才有零食,比如说葵花籽。
现如今,父亲母亲老了,年迈了。父亲腰椎盘突出,几乎不能干农活;母亲常年腰疼,眼睛不好。其实,我们姐妹几个早就希望父母不要下地耕作,家里仅有的一亩三分田也已经承包给他人。但让一辈子辛苦惯了的老农民整日“游手好闲”是不现实的事情。每每打电话,父亲不是说在菜地里就是在院子里,而母亲则是在楼上整她的缝纫机,拆拆补补,废物再利用,比如把我的牛仔裙改为牛仔背包,把我女儿淘汰的裤子拼拼改改成母亲自己能穿的。她总说,“这么新的裤子,这么好的布料,就这样扔了?多可惜啊!”每次来我家,母亲总是帮我缝缝补补:我的衣裤,老公的衣裤,女儿的衣裤,还有鞋子。女儿的鞋子总是“小鸡出壳”,好好的NIKE鞋,鞋头上一个洞洞。曾经是裁缝的母亲总是有办法把我们的废旧衣裙翻改如新。记得有一条连衣裙,早就因我长胖穿不下而扔在一旁。可经母亲一天的努力,摇身一变成了一条半身裙躺着我的衣橱里。说实话,那条半身裙我每年夏天都会穿几次,毕竟凝聚着慈母之爱,再说勤俭是美德,能穿就再穿穿吧。
父亲母亲真的老了!前些日子,父亲因“扁桃体周边蜂窝组织炎”住院一周。昨日电话中父亲还在念叨医药费,说如今看病太费钱,穷人看不起病。去年秋天,父亲因腰椎间盘突出急性发作,在家躺了整整两个月,也花了不少钱。但说实话,那点钱,我们姐妹不计较,也算不上大钱,而在辛苦了一辈子从未挣过大钱、凭双手依赖土地艰苦劳作养家的父亲母亲眼里,那可是一大笔钱呀!他俩几年也挣不了这点!曾几何时,全家人过个大年也就几块钱,后来是几十块钱,再后来是几百块钱!妈妈常念叨,曾经大过年的到处借钱,只想借三块钱!家里居然三块钱都拿不出来啊!
现在,逢年过节,父母都大鱼大肉的准备好,等我回家。每次节假日我若回老家,老父亲必定早早地到镇上采购,买上好的猪肉、牛肉和活蹦乱跳的鱼等回家。母亲烧火,父亲掌勺,一桌好菜。只可惜啊,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年吃不到几次肉的小孩!其实,我只要青菜萝卜即可!每次回家,就是想要陪妈妈说说话,看父亲打打麻将!
每次给的钱,母亲不舍得买好吃的,也不舍得买新衣服,总是攒着,甚至存到银行。到时父亲相对比较开明,舍得花钱买鸡鸭鱼肉。牛肉、猪蹄和活鱼是父亲的最爱!攒钱是母亲的最爱,她总觉得日后还有重要时刻需要花大钱,殊不知我们姐妹已经不再需要父母为我们交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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