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并不比知道别人更容易

俗话说知人者智 自知者明。知道自己并不比知道别人更容易。

对自我的无知还会因为现实和理想自我的交织而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你不光是当下的自我，也是将会成为的自我，而这种成为的潜力也难以捉摸。

我想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还有尚未实现的东西，也就是在能够想象的最大范围内，自己可以成为谁？

这个问题可以从某些地方得到启发。毕竟人类已经花了数千年的时间观察自己的成败起伏，在这期间，先知、神秘主义者、艺术家和吟游诗人从观察中提炼出了有关人类现状和潜力的精华，并将其以令人难忘的方式呈现出来。这些创造者编写剧本并表演戏剧，告诉人们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用可能发生的故事填满人们对未来的憧憬。

那些最为深刻的故事经过广泛传颂和打磨，最终成为联结古今的仪式的焦点，并形成了文化的根基。

基于这些故事，人们建设起了只有繁荣社会才拥有的仪式、信仰和哲学殿堂。

我们之所以难以忽视或忘怀这些故事，主要是因为它们讲述了一些我们知道，但并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认为学习其实是想起的过程，他提出，人类不朽的灵魂在降临人间以前就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了，但是在出生时人们遗忘了所有的知识，并且需要通过人生经验重新回忆。这个假说尽管看上去奇怪，从某种意义上却很值得讨论。人的身心潜力巨大，但大部分都处于休眠状态，即便是在基因层面也是如此。新的体验会激活这些休眠的潜力，将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获取的能力释放出来。这是人类身体贮存和按需调取过往智慧的基本方式，也正因如此，人类才拥有了未来的可能性。因此，学习即回忆的概念实在是颇具深意。

显然，人既可以回忆起先天的知识，也可以学习新的事物，这也是人和动物的主要区别。哪怕是黑猩猩和海豚这样有智慧的哺乳动物，也都倾向于一代代地重复其物种的典型行为，鲜有变化。相比之下，人类会持续地探寻新事物，通过调查和适应，最终将其变为自己的一部分。

人类也可以将某一个层面已知的知识转化到另外的层面，比如我们会观察模仿其他动物或人的行为，并将对行为的感知转化为自己的新行为。我们甚至可以总结出模仿对象的行为精神，然后围绕这个精神产生新的行为。比如职业模仿演员，他们不一定能精确复制模仿对象的言行，但会模仿其精神，也就是贯穿模仿对象行为的共性。

当孩子扮演成年人时也如此，他们是在模仿大人的精神而非具体行为。正因为拥有这样深层、隐性的知识，人类才有了真正的理解能力。我们也可以观察他人或事件并做记录，然后将其转化为超越口头表达的语言，随后在记录对象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描述交流。

最后也是最神奇的一点是，人类还可以想象和表达闻所未闻的原创事物。人们创造出对崇拜或厌恶对象的故事，并将上述所有能力、所有适应性行为及其变体融入故事当中，借此确定我们是谁，以及我们可以成为谁。

有的故事传达了关于存在的复杂问题并给出同等复杂的解答，同时精确表达人们的零散感知，这样的故事往往会长久流传。比如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的故事：

去吧，摩西，

去那遥远的埃及

告诉年迈的法老

容我的人民离去。

无论是精神分析学家还是思想家，都将《出埃及记》视为原型性、范式性的故事，因为它是一个典型的心理和社会转变示例。这个故事在经过反复传颂和修改后，变得同时具有政治、经济、历史、心理和精神意义，彰显了文学的深度。

有深度的故事可以为任何正经历着深刻变革的个人或社会提供有意义的框架，也能为变革过程赋予多维度的现实语境和强大的意义与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