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离孩子的周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突然从朋友那里听到了他的一些秘密。以前看小说形容一个人极度悲愤时会手脚冰凉、浑身发抖,我以为那是文学的夸张,却没想到原来艺术全部来源于生活。
那一瞬间,一个人坐在马路沿上,浑身发抖。心就像被揉碎一样,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五味杂陈,心情混乱但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索,无法接受,无法消化。我倒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冷静。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甚至有点不自觉的狂喜,这种狂喜来自于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的心情不全然是震惊和悲伤。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等了很久的结果。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恭喜,可以解脱了。
以前似乎就想过有这么一天,我无数次想过这一天到来时我会是什么样子,脑海里也演绎过无数个次或歇斯底里或面若冰霜或泪如雨下或出离愤怒等等,但它真的来了,我还是没忍住爆发了,看着敲肿的双手和淤青心突然平静了,那晚的夜太漫长,转过身去,最后一次,充满疼惜的、温柔地、紧紧地拥抱了这个被我称为是“老公”的人。这个曾经让我在无数个夜里开着灯等他回家的人,这个我躺在床上哄着孩子却根本找寻不着他身影的人,这个我曾经恨得牙痒无数次想过要离开但总觉得时机未到的人。
这一夜想到的就是: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些恩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别,从此萧郎是路人。那么,在这最后一刻,我有什么理由不温柔些呢?可能他再也不熟属于我了,也可能他对我做过很多很过份的事情,但毕竟彼此相爱过,那些美丽的片刻在人生漫长寒冷的旅途里,足够我们温暖很久了。即便要离开,也想好好跟他道个别。
天微亮了,孩子在沉睡,他也睡得很沉,一夜未眠的我起了床去了客厅,我想我必须要找个人说说,我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就要爆炸了,想要给朋友打电话,可那会儿又太早了。我绝望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心却一点点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闹钟把他叫醒了,冲忙的洗漱完,穿着我曾给他买的衣服裤子准备出门了。在他轻轻走到门口穿上鞋的那一刻,我叫住了他:“等等,再抱抱我和女儿吧”。他回应的抱了抱我们说:“他需要静一静,这几天可能就不回来了”。听到了他关门的声音,知道他已经走远,我才把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情绪释放了出来。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放声大哭,那种绝望与无助终于被击垮了。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从知道这件事到离婚就一个月时间。孩子刚满周岁,我要了女儿,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从未有过的平静,所谓婚姻,到了离婚时才会呈现出其本质,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财产和孩子而已。
离婚之后的心理调适,进行得颇为艰难。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比堕落,三五朋友吃饭喝酒唱歌泡吧,跟疯了一般每次都醉得不行。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的我背着背包一个人去旅行,一个人去看电影,看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就觉得自己被疗愈了一点点。这暗夜,走了多久?有大概整整一年的时间吧。那会儿的我,感觉自己忽然像是一个老旧的火车,一下子闯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我知道我终将会走出隧道迎来光明,但我不知道我还需要在这黑暗的隧道中跋涉多久。
其实我觉得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坚强,至少不是大家表面看到的那般坚强。我曾经有过埋怨、有过愤恨、有过内疚和后悔、有过全盘的自我否定和怀疑,也曾无数次在夜里崩溃大哭。我甚至曾经一度想不明白:我到底有多恶劣,才会让一个人、一个家庭对我如此冷漠和嫌弃到那种程度?我真的很差吗?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挫败感、屈辱感、愤怒感、后悔感、自卑感重重将你包围,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奇妙的内疚感,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我们走到今天。
离婚带给人最大的伤害,或许不是离婚本身带来的各种现实问题,而是那种挫败感以及自信心的崩塌。重拾对自己、对未来的信心,这到底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
有一次痛哭,是孩子高烧,已经是凌晨一点,抱着她站在无人的街头拦着出租车,发疯似的跑进医院,医生说:孩子爸呢?怎么就你和她姥来了。那会儿我才猛然发现,我是一个人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凉和绝望,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将我遗忘了,只剩下我自己一人面对这无穷无极的孤独,面对失败的过去,面对一地鸡毛的现在以及不可预知的渺茫的未来。
我终将要一个人独自穿越黑暗,独自面对痛苦,独自实现蜕皮和成长。
当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世界依旧如常运行,离婚了天也没塌下来,而万物都有灵且美,夏日骄阳都给我一种新生命新希望。我开始慢慢觉出一个人生活的好,开始觉得离婚真的不是一场悲剧,它只是在结束一场悲剧。
我想说的是:受害者心态,几乎是所有不幸的根源,它会使人习惯性地拒绝反省自身的责任,总感觉自身很无辜,然后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为自己的命运负责。有了这种心态,人会变得刻薄、偏激,不平和,伤人伤己。舍弃受害者心态,用平等的眼光看待曾经的伴侣才是自我救赎之道。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命运负责,怨不得别人,所以,宽恕和放下,是一个让你停止自我虐待的途径,受不受用由你自己决定。一个有受害者心态的人,必定也会成为迫害者,可实际上我也真不觉得我自己是受害者。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我也是我自己命运的缔造者,也得对自己当初的选择负责,所以,我愿赌服输。离婚也是一场大浪淘沙,拼的是格局、能量、气度、眼界和悟性。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尊重事实。
我一直认为,是爱的意愿和能力组成了“爱”本身,若婚姻中缺乏这两者,那么,选择离婚是能给予彼此的最大的尊重。如果我没有眼光来善于选择,但求我能够觉悟而勇于舍弃。我只是感恩,并且悲悯。感恩遇见,悲悯人性的贪婪与恐惧。人生就得学着忍住眼泪,去体会人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进而尝试着去原谅全世界,包括我自己。
有一次,他回家看女儿,女儿说:“妈妈我们一起去游泳吧”,我随口就跟女儿说了一句:“妈妈就不去了,让爸爸陪你去,爸爸游得可好了他可以教你”。说完,我愣住了。我感到自己是切切实实地放下了那个人、那段关系。再跟人讲起他的时候,无情绪,无爱憎,我只是单纯地去描述一个事实。的确,爱恨全消之后,我们对彼此而言,就像是在同一家酒店吃自助餐的两个陌生人,客气而疏离。
在为了孩子和他相处的问题上,我认为:孩子是很敏感很有灵性的生物。父母之间有怎样的相处气场,她完全可以觉察出来。你没法伪装,也伪装不了。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孩子不幸,但对她而言更不幸的是离婚之后的父母依然互相鄙视,彼此交恶。所以这一点我们彼此都做得很好,在孩子面前我们从不会说起对方一句坏话,给孩子的都是彼此的优点。父母是孩子首先接触到的人群,如果他夹在其中感受不到温暖,至少不要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敌意。对于离婚的两个人而言,能为孩子做的,就是:把离婚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仔细想想,爱情、婚姻也好,家庭、孩子也罢,或者是牛逼的事业、无敌的美貌和才华,他们带给人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不是俗世的快乐,不是身体的快感,不是外人看到的美满,不是金钱的欲望,不是这些外在的。只有那些给你内心安宁踏实、幸福美满的,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内核,那么,无疑是爱、是希望、是内心的力量支撑着我们每个独立个体在星球上生活。
我们当然希望能收获婚姻的幸福,但婚姻幸福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它没有多少逻辑常态可循,要的只是“一物降一物”。
时间如常,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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