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旅行,是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别安静。有些同学在家等大学录取通知书,有些同学则在等待毕业分配。每天,我躺在沙发上用那种硬硬的纸折紫色风铃,然后挂满整个房间,听风铃脆脆地撞击。亦或是在街边看老人们剥毛豆,如剥那无声的岁月……时间就像停止了似的,有如《似水流年》里的乌镇。
偶尔,被琼叫去和朋友们打“心里慌”(一种扑克牌)。那种扑克牌特别能加快人的心跳,当叫到“心里慌”时,每个人的手都向桌子上扑去,手掌压着手掌,个个憋红了脸,然后是狼一样地尖叫。“心里慌”玩久了,就有人提议去三峡,结果是一呼百应。
记得同行的一共有七人,四个男孩,三个女孩。
妈妈给我600块钱,是我第一次旅行的费用。在家里很兴奋地收拾东西,找了个大大的背包,衣服,水壶,要阅读的书籍全部放进去,把妈妈给的600块放在了包的最底层,然后还准备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包,放点坐车买水的零钱。那时,还没有高跟鞋,也不会化妆,所以带的物品极少。白色T恤,旧旧的牛仔裤,黑色的厚底短筒皮靴,便开始了我的第一次人生之旅。
我们是在平原长大的孩子,从小没见过山。当在汽车上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时,那心里的波澜翻腾得厉害啊,我们几乎要尖叫了。
宜昌是座离得并不远的城市,两三个小时的行程就到了。我们在街边买了一份宜昌旅游线路图,正吵着先去哪里,有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带着顶草帽,肤色黝黑,精瘦精瘦的。
“是去三峡吗?上我们的船吧!”说着,他拿出了一张很大很漂亮的旅游船图片。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游轮呢,我们当时几乎没有经过商量,便一齐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记得船票大概是五十元每人。五十元能坐上这样豪华的大游轮一直到四川的奉节,我们都以为是拣了个大便宜,心中很是欣喜。
当我们付了钱,登上船后,全都傻了眼。这是一艘很旧的只有两层的小客轮,上面除了硬板床铺外,已无其他设施。因为晚上天凉,一大婶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条毛毯。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年轻就是好啊,当我们看见那些起伏的群山,看见江水在岩石上打着旋儿,看见山腰上的人家,看见山涧流淌下来的小溪,我们就开始在船头上欢呼了。我们对着山崖喊,对着天空喊,对着滔滔的江水喊,似乎自然的一切都可以拨动我们的每一根神经,掀起我们澎湃的激情,真是呼啸而来的青春啊!
凌晨五点,东方刚吐白,我们又聚在了船头。男孩们买来几瓶啤酒,几袋花生米,便开始喝酒,划拳,再又开始尖叫。
好像经过了两天一夜的行程,我们才到达四川奉节。下船的时候,我们的毛毯竟然都不翼而飞。七床呀,我们不归还毛毯将不能下船,除非照价赔偿。琼主意多,她将我一推,“你快走,后面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我背着包,一个人走上了岸。在我面前的是高高的石阶,石阶上坐着一些卖李子的小商贩。那些青涩的李子,装在箩筐里,放在石阶上,小贩们在不停地叫卖,那听不懂的吆喝就像是意大利歌剧。抬头向上看,有一个高高的石头砌成的牌坊,上面写着“夔门”,这让我想起了阎王殿,心中不由得一紧。漫长的三十分钟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不停地张望,终于看到了他们的影子。他们一溜烟地跑来了,一个个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处理结果是:赔款200元人民币。(钱由公家出,出发前每人给琼交了350)
奉节是个小县城。走在青石板路上,咯吱咯吱响。眼看夜幕降临,我们得找个住宿的地方。山坡上,有家小旅馆,蛮干净,于是我们唧唧喳喳地走了进去。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扎着麻花辫,皮肤很白。她斜着眼打量着我们,问道:“住店吗?”
“嗯。”我们点点头,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要住一个房间。”
服务员瞅瞅我们,面无表情地说“男女不能混住。”
“为什么?”我们追问道,“七个人在一起就不用担心盗贼。”接着还不忘强调我们的理由。
服务员依然是面无表情地丢过一句:“这是规定!”
不得已,我们要了两个房间,男孩一个,女孩一个。服务员拿着钥匙给我们开了门,走时,又丢了句:“晚上,不能窜房,否则罚款。”
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来连声招呼都没敢打。因为我们曾经被罚,如果再罚,回家的路费可要泡汤了。
记得在奉节呆了一天,去了白帝城,然后就打道回府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开始计划下一次的旅行。我们说好去埃及,去希腊,去印度,去阿拉斯加……记得那些日子的笑容像经过阳光的洗礼似的,清澈如水。只是再没有了七个人的旅行,那些曾经的人似乎蒸发了,而这些曾经的事儿却是如此清晰。
后来,又去过三峡。只是住在山谷的别墅,看山顶上的蹦极,听山谷里那些年轻的回声一遍一遍地响起……那些呼啸而过的青春啊,原本是一只蝴蝶,产下无数记忆的卵,会在静静流淌的光阴里,化成很多菜青虫,蠕动在我葱绿的日子里。
20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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